她，也有家嗎？
直到被那婦人牽著走到那熟悉的街角，再次推開檀黃的舊木門，喬嗔才倏忽記起，自己曾經也是有一個家的。
“娘親總是盼著你早些回來，新衣服給你做了一柜子，連門口那棵給你種下的桃樹都長得與屋頂一般高。嗔嗔還記得它嗎？”
聽著婦人的碎碎念叨，喬嗔點了點頭，很自然的便在窗前那把有些年頭的躺椅上坐下了。
從這個窗口可以看見外面溫柔的淺色黃昏，飛花攜著清風朝天際而去，院外隱隱約約的人間繁華聲，如此繾綣。
一顆瘦弱的小桃樹便立在院子正中，雖未開花，但仍能帶來滿室馥郁香氣。
“怎的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在外面被誰欺負了？”
婦人走近，笑起來時眼底的柔意堪壓渠渠溫水：“小孩子愁眉不展的作甚，還要娘親哄你么？”
喬嗔心間一熱，試探性朝著那婦人伸出手去。輕顫的指節被握住，緊接著她便像是小時候那般被娘親溫柔的抱在了懷里。
“好了好了，不委屈。娘親去做飯，你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晚些時候去試試柜子里的新衣服合不合適。”
“嗯……”
喬嗔從來沒有發覺自己這么被動過。她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致幻花粉產生的幻覺，但她竟…竟不舍得將它打破。
若是從這里走出去，此生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看見那么鮮活的娘親了。
那個待她最是無私的人，永遠的被葬在了水邊。
房門被推開，瞅著婦人端著菜籃緩步而去。緊接著廚房便響起鍋碗瓢盆聲，不過多時便有陣陣飯菜響起從院子里傳來。
喬嗔怔怔的站起身，身體仍妄圖記住剛才那個擁抱是什么溫度，卻記不起任何。
桌子上擺著一盤剛被裝好的糕點，奶白色的花糕，內芯點綴著粉色的蕊，甜膩，碰一下還會掉渣那種。
喬嗔捻起一塊無聲的嚼著，雖然極力皺起眉壓抑住那股涌上心頭的悲意，眼眶卻還是泛起一圈紅。
啊……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原來是小時候吃過，所以她才會下意識的喜歡這種廉價的糕點么？
與殘渣一同墜落在瓷盤上的，是透明的淚珠。
她細細嚼著，品嘗著，忽的就小聲嗚咽出聲。
只有在夢里，亦或者幻境里。
只有在任何虛假里…她才能碰到最在意回憶，想跟娘親永遠在小城里活下去，放棄仇恨與一切身份。
終究只是夢啊。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那么自己這一生，會感到更高興嗎？
擦去臉上的眼淚，喬嗔端正的坐在桌側，一如許多年前每次興高采烈的等待著同娘親吃飯那般。
“嗔嗔一走那么久，娘親也不知道你以前現在吃的菜現在還喜不喜歡。”婦人一邊布著新鮮飯菜如是皺著眉，有些擔憂：“要不然娘親再出門買些？”
喬嗔搖了搖頭，捧著碗的姿態一如少時乖巧：“喜歡。”
那年出了這座城，被仙門收養的她再無需進食，此后，她再未吃過幾頓正經飯菜。
而現在她大口嚼著米飯，碗里的水霧與眼底的水霧不知是誰先氤氳起。
這一刻，歲月似乎并無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