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的吧?”牛二再次撓了撓頭,“看不出來是男的女的,這,這嘴臉都看不清楚呢。又瘦又小,咋看得出來呢?”
何東來更加想哭了,他只好求助似地望著簡清,“這位小弟,求求你幫我去問問,看是誰?你就說,誰要是敢站出來,我何家養他一輩子。”
簡清心說,要不,我幫你沉冤昭雪,你養我一輩子吧?但,這不是明顯受賄嗎?即便她身在這樣一個時代,也依然不愿自己獻祭給了法律的靈魂,受到任何玷污。
她不是忒彌斯,但她曾經手按《律法》許過諾言。即便喝過孟婆湯,她也不會忘記自己莊嚴宣過的誓言。
城西靠左的城墻下面,是一個一個窩棚,靠城門約有一箭之地,有一片樹林,林中原先有個土地廟,后來香火不繼,漸漸地衰敗了,留又幾截殘墻斷垣,勉強能夠擋一擋風,成了流浪人或是乞丐們聚集的地方。
簡清不止一次路過這里,觀察這些人,她雖然不說非常了解這些人,但大致也知道他們的狀況。
用棍子撐起四周,在上面搭上松枝或是茅草,就是一個窩棚。頂高不過一米,每家門口用兩個丫形的樹杈一左一右釘在地上,橫上一根木棍,中間吊一個鍋子或是瓦罐,就是灶臺。
沿著西面的城墻外,朝前走去,第一家有男人,家里三個孩子,最大的五歲,最小的還在媽媽的肚子里。女人從窩棚里鉆出來,無機質一樣的瞳孔朝四周轉了一圈,就開始將“灶臺”下的灰燼扒開,從窩棚門口的柴堆里扔了幾根柴火過去,灰燼里還有零星的火星子,不一會兒,新的柴火開始冒煙。
窩棚里地上的草堆上,爬著兩個孩子,有一個滾到了地面上,開始哭起來,女人彎著腰又進去了。
第二家是個單身少年,窩棚門口,掛著用一種很有韌性的草編織成的簾子,遮擋住了外面朝里探尋的目光。
再往前走,是一個母親帶著一兒一女,女兒何花兒十三四歲,家中的重擔已經一肩挑,之前一直在外頭幫人打短工,想盡各種辦法掙一口吃的,前些日子有兩天沒有看到女兒,簡清問了不到五歲的兒子小墩子,說是姐姐去城里一戶人家做了下人。
看到小墩子坐在一個木馬上,手里吃著的五芳樓的糕點,簡清的眼睛瞇了一下。
隔壁是瞎眼的祖母和孫女,黃河發大水的時候,逃過來的。孫女兒不知去了哪里,奶奶一個人坐在窩棚門口,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
“鄭奶奶,鄭奶奶!”獨居的少年從城門外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近了的時候,一腳踩在了一個土坑里,朝前撲去,“東兒不見了,滿城都找不到!”
簡清的腳步頓了下來,看到瞎眼老太太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哭起來了,“我可憐的東兒啊,我的東兒……”
少年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就這么趴在一場薄雪之后的泥濘地上,臉朝城墻的方向,簡清看不見,但可以想見,他的臉上一定是有淚的。
或許此時,少年的心里,天已經塌下來了,人間已經沒有了屬于他的光和熱。
簡清有些不忍,她驀然想起曾經看書的時候,看過的一句話,“這一生,你或許再也遇不到一個這般愛你的男孩了”,或許,對少年來說,少女兇多吉少,這一生可能再也不會遇到一個能令他這般魂牽夢縈,牽腸掛肚的女孩了。
感情,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超科學的存在,純自然的存在。生不知從何起,終不知因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