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們的人膽丸一直不愁買家,購買人膽丸的人連綿不絕的原因。”
“但我們并非每次都能產出優質的人膽丸。”
“你也曾背負山田淺右衛門之名,應該知道人膽丸的制作是一件多么靠運氣的事情。”
“人膽都取自被我們斬首的死刑犯。”
“并非每次都能有健康無病且年輕的死刑犯,所以取出的膽臟質量也參差不齊,使得做出來的藥丸的質量也時高時低。”
“而這姑娘,有著副能再生膽臟的身體。”
“她年輕,身體也健康,有著優質的膽臟,能做出質量極高的人膽丸。”
“而我也親身試驗過用阿竹的這些不斷再生的膽臟所做的人膽丸是否有副作用——沒有任何奇怪的副作用。”
“所以,九郎。你能理解這女孩有多么寶貴、重要了嗎?”
“將會有數不勝數的人,因這女孩而得救。”
文顯的音調緩緩變得低沉。
“只需犧牲阿竹,就能讓無數家庭免去家人病亡的痛苦——九郎,你不認同這是件正確的事嗎?”
文顯的話音剛落,間宮便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
“我覺得愚蠢至極。”
他的回答,簡潔利落。
“父親,你剛才所說的那些言論,只不過是自己感動自己罷了。”
“為了能讓更多感染肺疾的人得救,而犧牲這女孩?”
間宮斜眸瞥了眼身后的阿竹。
自剛才文顯現身后,阿竹就立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狀的可怖鬼怪一般,臉色蒼白得可怕,身子抖得極厲害,一個勁得往義朝的身后躲。
阿竹的這反應,間宮一直都看在眼里。
“父親,你只不過是自己感動自己罷了。”
“你剛才既然問我‘江戶每年有多少人得肺疾而亡’,那我現在也問你點問題好了。”
“父親,你記得我是從何時起,眼神變得不好,看不清遠處的物事的嗎?”
“……16歲。”文顯十分配合間宮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因為你那時每天晚上都在燭光下看書。”
“那時你帶著我四處求醫。”間宮接過文顯的話頭,“試過各種各樣的能矯正視力的方法。”
“就連喝黃符水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做過,但沒有一件方法事有效的。”
“直到我離開了家族,才在某人的幫助下,在長崎找到了能讓我的雙眼再次清楚視物的方法。”
“就是戴上這副被稱為‘眼鏡’的南蠻貨。”
“那次的長崎之旅,對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珍貴經歷。”
“那時我首次意識到——南蠻人是這么地先進。”
“在深入了解過后,我才知道原來某些在我們日本算是絕癥的病,在南蠻人那只不過是簡單的小病。”
“我們日本人所治不好的病,南蠻人都已找到了方法治療。”
“究其原因,便是南蠻人一直在不斷地鉆研新的、更有效的治病方法。”
“所以,父親。你能理解我剛才所說的這些嗎?”
間宮模仿著文顯剛才的口吻。
“就如你剛才所言,我曾也是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一員!所以我也很清楚——即便人膽丸的質量極高!也并不能確保讓每個人在吃了后都能有藥效!”
“你若是真心想讓江戶的所有染了肺疾的人都能痊愈,就應該伙同醫者們去找出新的、更好的方法來讓給染了肺疾的人治病!”
“而不是在這折磨一個無辜的女孩、用著老舊的方法,然后還在這自己感動自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間宮的這番話,越往后,其音調便越是鏗鏘有力。
“兄長大人……”義朝呆愣地看著身前的間宮。
他從不敢這樣面對面地大聲駁斥父親。
而兄長卻毫不退縮地向父親說了“不”。
文顯他那原本一直古井不波的神情,此時也出現了些許的變化——變得陰沉。
“……也就是說——你們不愿讓開嗎?”
間宮無言,只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而義朝在猶豫了剎那后,堅定地將阿竹護在了身后,并用宛如囁嚅般地的口吻低聲道:“父親……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請您不要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