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的確是窮,可正是因為窮,才更要加收這耗羨,而且他們不上報,按正常的數目上交了,這一部分若是自己的府衙留下了,也并非只是為了塞進自己的荷包里。越是窮的地方,到了冬日便越是難捱。而這些收入了府庫的銀子或者是糧食,自然就能大派用場了。”
說來說去,就是指這一部分的錢糧,最終還是會用之于民,最多只能算是被官府暫時地保管了。
這聽上去,好有道理呀!
便是林尚書也知道這邏輯不對,可是卻不知當如何反駁。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了柳承恩。
柳承恩也沒讓他失望,在梁大人說完了自己的那一套理論之后,他站出來了。
“皇上,若是論及稅銀稅糧,微臣自以為還是有幾分的資格的。”
他一開口,所有的小聲議論都停了。
便是皇上,也是滿目期待地看著他,想著聽聽他的高論。
“想必諸位也都知道,我柳承恩是寒門出身,家中最難之時,便是連十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了。彼時我重傷在身,而我的弟弟,不得不給人幫工,以求取一些工錢來讓一家人度日。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繳納高額的稅糧。”
站在位置稍后一些的柳七郎則是微微皺眉之后,又是一臉的釋然。
當年他們家,那是真地窮呀。
“諸位同僚,本官在此提及這樁舊事,并非是為了讓諸位同情我可憐我,只是讓要告訴諸位,當年我們家,也不過是最為普通的一戶人家,比我們富裕的人,可是比我們窮的,也同樣是大有人在。”
“據我所知,有些人家為了繳上稅糧,不得不努力地在田地里勞作,可是最終的收成,也著實是令人失望。繳足了稅糧之后,家中余糧不足,便只能以一些粗糧甚至是野菜來裹腹。更有的,甚至是到了冬日,一家人也只不過是一日才喝上一碗熱湯。”
說到此處,柳承恩轉身對著那位梁大人道:“梁大人自以為這不過是官府的保管之責,所以最終還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了。那么我想問一句,那些沒能撐到了官府的救助便已經往生之人,他們冤不冤?”
大殿內一片寂靜,便是剛剛那位侃侃而談的梁大人,此時也是格外地沉默。
是呀,人家的糧食,你一句代為保管就算是過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真地就對嗎?
你用對人用對地方了嗎?
你的確是在合適的時機拿出這些錢糧了嗎?
那恐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猶記得我十七歲那年,還在學堂讀書,這銀子,也是由族里的諸位長輩們給湊出來的。那一年的高縣很冷,而我的一位同窗自過年回家,便再也沒有回來。彼時我們不解,一直過了上元節后,我們才知,他一家五口竟然都凍死在家中,無一生還。”
柳承恩苦笑一聲,“說是凍死,倒不如說是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