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啟國從未有人膽敢毀壞他人心臟,所以也從來沒有過承受詛咒之后會發生什么的記載。
垂目樓中還有數百身軀不曾修復,搖情卻再未踏入其中一步。因為她現在每日十之七八的時間都用在翻找城中藏書、城志上,剩下的部分則花在芫蕪身上。
回到往來城第五日的時候芫蕪發現自己有了白發,當時它們還藏在黑發里,不仔細留神便會將其忽略。又過了五日,則變成了黑發藏在白發里。
如今距離火祭那日已經過去半月,則已經能用須發全白來形容。不只是滿頭青絲變華發,連眉毛和睫毛都失了本來的黛色。
除此之外,她周身皮膚也是一日比一日白,血色早已消退地無影無蹤。
搖情說,這是心血枯竭的表現。那附在無啟國子民心臟之上的咒術,作用在她身上之后也同樣在心臟上發作。她周身的氣血就像是烈日之下的露水,在無聲無息地消散。
所幸除了模樣變得有些古怪之外,芫蕪目前還沒有感受到明顯的痛苦。對了,只是隨著心脈不斷枯竭,體力在一日一日地減退。
她是第一次感受到,靈力還在但身體卻迅速虛弱下去的感覺。就像是原本裝滿水的罐子,忽然開始變薄。日復一日,終將難以承受水的重量。
“阿姐,都是我的錯。”緣何許久不見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怎么,我這幅模樣嚇到你了?”芫蕪原本靠在軟榻上看著陵游把搖情給她開的藥倒出來,聞言轉向緣何。后者在她兩步之外站得筆直,雙手拽在一起十指相互糾纏。
“沒有。”緣何連忙搖頭,原本還含在眼眶里的淚珠這么一晃便給晃了出來。
“我就說也不至于嚇到你。”芫蕪笑道:“方才我特意坐在妝鏡前仔細觀察了半日,感覺除了有些奇怪,倒也算不上難看。只是頭發眉毛換了一個顏色,又沒有變成鶴發雞皮。”
“你呀,眼淚怎么這么多。”她伸手將緣何拉至近前,替他抹掉了掛在眼瞼上的淚水,然后指著一旁的妝臺道:“那上面有搖情送過來的胭脂,你去替我拿過來。”
“將藥喝了。”陵游將藥碗端到芫蕪面前。
“蜜餞呢?”她一邊接過藥碗,一邊問道。
“在這兒。”陵游另一只手端過來一個小碟子。
待芫蕪仰頭將藥汁灌下,一顆蜜餞便到了唇邊。
她原本只喝過青空開的藥,所以便下意識地認為只有他開的藥才那么難以入口。如今來到往來城,方知天下大夫對待病人都不友好。
當初在青衿門的時候即使有人監督她也會想盡辦法逃避喝藥這天下第一苦差事,如今卻是每一副都乖乖喝下。盡管連開藥的人都說,這些藥喝下去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緣何不僅拿來了胭脂,還順便將一把手扶鏡拿了過來:“阿姐,給你。”
“我來。”另一雙手搶在芫蕪之前將東西接了過去。
“我現在力氣確實不如從前,但是也沒有到連個鏡子都拿不動的地步。”芫蕪失笑。
陵游將胭脂打開放在她手中,然后捧著鏡子照向她。
芫蕪并不擅長用這些女兒家妝飾面容之物,這盒胭脂還是幾日前搖情拿給她的。她端詳片刻,用指腹輕微沾取一些。然后對著鏡子,輕輕點在唇瓣上。面色過白了些也就罷了,唇色確實是有些嚇人的。
“好了,走吧。”唇瓣有了些血色之后,她將胭脂盒子合上。
“去何處?”陵游將鏡子放下,抬眸問道。
“出去走走。”芫蕪已經從軟榻上下來,胳膊高舉伸了個懶腰,“我從早起便坐在這里,再不動動,骨頭都要僵硬了。”
……
“陵游。”二人帶著緣何一起繞著垂目樓踱步。這往來城除了鋪天蓋地的寒玉便是無邊無際的沉寂,別說樹木花草這樣的活物,連絲毫多余的裝飾都沒有。
即使日頭正掛在中天,放眼望去地上也只有他們三個的影子。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