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菁以為唐與柔是擔心她們拿錢另作它用,悶聲不解釋,趁著暮光猶在,將沈秋月從床上扶下來,這就出發。
唐與柔順手在另一側扶著沈秋月,三人前往村中央的醫館。
青萸村周圍就楊大夫開的一家醫館,就算不開方子,只要病人進了這醫館就得交三百文。藥材更是因壟斷而變得非常昂貴。只種田的村民一年下來都攢不夠這么多錢。村里村外,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一般都忍著,非等到熬不過去了才會來醫館。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村子里唯有村醫館的籬笆掛著六盞燈籠。
高籬笆用的是鑲銅邊的樺木板,厚重大門銅環上掛著用來防賊的鎖鏈,在這到處是茅草屋的窮鄉僻壤,大夫家比起趙里正家都豪華幾分。
小藥童坐在門口煮藥,一揮扇子,苦藥味和柴火灰把空氣染得烏煙瘴氣,一點都不顧及門口躺坐著的貧苦病人。很多人因為付不出診金而被拒之門外,卻不愿離開,個個面露哀容嗚呼哀哉,期待楊大夫能發發慈悲,救他們的命。
唐與柔一眼看過去,已對他們的病癥了然于胸,但腳步不停,和唐菁一起扶著沈秋月徑直走入醫館。
門口,記賬的年輕學徒完美繼承了楊大夫的語氣,說話時一對四白眼翻上了天,臉上充滿不可一世的倨傲:“誰是病患?”
沈秋月說:“就我一個。她們陪我來的。”
學徒對她伸出手:“三錢拿來,拿不出就走人!”
小菁將一兩銀子遞過去,拿回來七串一百文的錢串子,掛在手腕上,仔細數過。
學徒見到她這動作,很是不耐煩,厭棄道:“哎呀,這么點小錢還會少你不成?快進去,有空位的都能去看。”
小菁只得低頭,悻悻稱是。
跨過銅門,露天前院中擺了好幾張桌案。學徒或年長,或年輕,坐在軟墊上對病人望聞問切。
楊大夫則躺在藤木編的榻上,一手搖著鵝毛扇,一手擰著下巴上略有些猥瑣的山羊胡須,聽著病人的哀痛申吟,好整以暇地咀嚼著果脯。他把村民的病都丟給學徒練手,自己坐享其成,很是快活。
小菁在數張幾案之間流連,料想年長的更有經驗,扶著沈秋月在劉老伯跟前坐下。
劉老伯兩鬢斑白,穿著規整葛衣,體態偏胖,說話文鄒鄒的,的確很有老中醫的氣場。
他對沈秋月進行極為仔細的詢問,大概要問上好一會兒。
唐與柔對診療不感興趣,假意借茅廁離開前院,從回廊繞過里堂。
曬好的藥會放去里堂的藥柜里,她本該先去那兒看一眼,但二伯在縣城里干木匠,聽人說是為了逃避今年的徭役,故意從房頂上摔下來,已在這里療養數日。如果和他遇見,說不定就會因為寒暄而耽誤她看草藥。
后院放著沒曬完的草藥,夜風拂過,藥材的苦香味迎面襲來。大概是不想費燈油,大晚上冷冷清清,無人在這里制藥,倒是方便唐與柔打探情況。
木架上擺著竹簸箕,上面壓著木板,里面曬著不同的草藥。唐與柔借著月光打開看了一遍,不免皺起眉頭來。
山楂、蒲公英、枇杷葉、甘菊花、紅棗……這些全都是最便宜廉價的藥材,甚至說藥膳也不為過。也有一些曬過的甘草根、止血草、田七、金錢草、連翹等,用處稀疏平常,即便沒經過復雜的制藥工序,左右也是吃不死人的。
當然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動物的糞便、礦石、泥土等。
至于唐與柔上輩子見過的清熱藥柴胡、板藍根;補氣的黃耆、人參;補腎的枸杞、淫羊藿等,卻一概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