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淡笑:“舉手之勞,他給了我那么多銀錢,不用再謝我。”
張文堅垂眼,仔細打量著小村姑。
今日和這丫頭相遇,的確刷新了過往認知。
以前還以為她泯然眾人,和村里那些普通丫頭一樣,沒想到她竟會了醫術,還如此能說會道,能輕易在幾個夫子之間靈巧周旋。
每次那李夫子酒醉后點到了寒門學子的話題時,都會令他尷尬不已,也憂慮和李夫子直面起沖突,叫他往后學塾的日子不得安生,甚至掃地出門。
幸虧有這丫頭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前幾次轉移時,張文堅未曾察覺,但次數多了,他便感受到了這丫頭的良苦用心。
他心中對這丫頭有些感激,卻有著文人的傲骨,不愿表達于外,口中借用別的事來照拂她,道:“聽菽兒說,你同你爺奶分出去單過了,如今住在破屋之中,窮苦潦倒,倒是難為了你們三個孩子。若有需要,你可向舍弟求援,他定當全力相助。”
菽兒……
唐與柔愣了愣,才想起唐菽兒是唐狀元的本名。
她和唐家分家后,從此不再受唐老太磋磨,又能來縣城里賺銀子,明顯是占了大便宜的。但唐狀元必然見不得他們好,人前人后地一旦談論起,一定會說他們過得凄慘至極,這也難怪張文堅會覺得他們有困難。
事實上,投壺游戲一擺出來,他們一日所賺的銀子可能比村里一戶所掙的月錢都多,只是她謊稱沒有賺到銀子而已。
不讓村里人知道,這才不會有人惦記著,他們三個才能過得更安生。
唐與柔沒推辭,笑著應承下來:“如今我三人自食其力,倒還勉強豐衣足食,感謝夫子關心。來日若是上門叨擾,可莫要嫌棄我們。”
張文堅道:“不會。”
唐與柔好奇問:“唐菽兒改名叫唐狀元很多年了,夫子為何還稱他為菽兒?莫非用他的舊名,稱了字?”
張文堅疑惑,問:“他未曾同你們講起‘狀元’二字不可胡亂稱呼嗎?”
唐與柔訝異:“從未聽說。”
張文堅便將她當做未曾開蒙的丫頭,耐心講述道:“我朝避諱尊者、親者、賢者,但還有很多旁的需要避開。若將一個毛頭小孩之名定為‘大人’或‘官爺’,旁人若是稱呼了,豈不是掃了官宦的威嚴?若官宦聽聞,可判該戶人家大不敬之罪,輕則罰款,重則將取名之人和這家人一同收監入獄,挨板子以儆效尤。這狀元乃殿試第一,雖是一時封號,但文人墨客若相聚一堂,偶爾也會用狀元來稱呼,這便會僭越了。”
唐與柔:“難怪狀元這詞這么吉祥,卻從來沒聽別人用這名字,原來是他們犯了忌諱。”
張文堅點頭,“縣城可不比村里,尤其是吾輩無權無勢之流,更要仔細謹慎。”他吊起了書袋子,順口給她補充了個知識點,“談及這避諱,你可知秀才又稱茂才?”
唐與柔并不排斥有人給她科普,眨了眨眼,問:“好像聽說過,這也和避諱有關?”
張文堅解釋道:“前朝帝王的名中有秀字,當時規定秀才改稱為茂才,直到本朝明祖在位時,才勒令民眾改了口。但如今許多老人仍保持著這個稱呼,眾人不知,也跟著叫茂才。”
唐與柔若有所思。
張文堅打量著她,問,“可有疑惑之處?”
唐與柔笑道:“夫子,你剛才說有需要就來找你們,我這兒還真有事得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