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這個孩子,波剛又有了家人,又重新組建了一個屬于他們的家。
可是現在,他最后的家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最終殺死他的,就是波剛自己。
“當雇傭兵就是這回事,拿著命去混飯吃,運氣好了,幾挺機關槍一起向你掃射也沒事,運氣不好了,老老實實躲在戰場之外,都能被一千米外飛過來的流彈打爆腦袋。”
回憶著和侄子相處的點點滴滴,波剛昂起了頭,任由他眼眶中涌出的淚水被風吹干,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嘲:“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連僧侶都不放過,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們誰不是在戰場上賺到錢,立刻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花光,沒錢了再去當雇傭兵賣命?其實我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受到重傷。到醫院住院治療,對我們來說太奢侈。有時候我就在想,死在戰場上也挺好,下輩子轉世,我絕對不會再來緬甸,我會去找一個沒有內戰,沒有種族屠殺,沒有滿是地雷,不必擔心明天吃什么的國家……其實,中國就挺好。”
阿萊靜靜躺在波剛的身邊,也不知道他的靈魂,在臨走之際,有沒有聽到波剛的低語,如果聽到了,也許他下一輩子,真的會遠離緬甸,找一個不錯的國家,找一個不錯的家庭,展開一段新的人生吧?
波剛將目光,投到了副手的身上:“你挑一個人,把阿萊的尸體送回去,再去告訴雇傭我們的人,我一定會把目標的人頭帶回去,但是二十萬美元不夠,我要五十萬!只要少一分錢,我殺他全家!”
波剛的副手已經帶著士兵們制作出一副擔架,他從士兵當中挑選出一個身體最強壯的和他一起抬起了擔架。
副手很想提醒波剛,現在已經是雨季,繼續追殺目標,很可能遇到連綿大雨,到了那個時候,再想追殺目標就會變得分外困難,在暴雨來之前,迅速撤出叢林,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看著波剛那猶如刀鑿斧刻般線條硬朗的臉,再看看他握得指節都微微發青的雙拳,副手輕輕嘆息了一聲,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和他挑選出來的士兵,一起抬著擔架,沿著他們來時的路,慢慢走遠了。
“大家看到了,這次我們追殺的目標絕不簡單,我不知道在把他們干掉前,還有沒有人受傷,甚至是死亡。”
波剛的目光,從面前每一名雇傭兵的臉上慢慢掠過:“我不會對你們說,如果誰害怕了,現在就可以退出。我們生活在緬甸,我們連活著都不怕了,怎么可能害怕死亡?!”
在副手將阿萊的尸體抬出原始叢林的同時,一粒水珠落到他腳邊的水坑里,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波紋狀的水紋隨之在一尺多寬的水坑里蕩漾。
在原始叢林中,蕭云杰霍然抬頭,透過頭頂的樹梢縫隙,可以看到那一片陰霾的天空中,烏云密布直壓而下,近得仿佛觸手可及,一道蜿蜒的雷蛇突然在云層中疾閃而過,隨著沉悶的雷鳴聲灌進耳膜,足有豆粒大小的雨滴就疾墜而下,打在頭頂成片的樹葉上。
轉眼間樹葉就無法承受雨滴的壓力彎下了腰,一串串水溜子滑過樹梢,從二十多米高的空中流淌而下。更多的雨滴也趁機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打在布滿雜草和灌木叢的地面上,一時間天與地之間,飛雨如箭,就連聲音都只剩下雨點打落在地面上時發出的聲響。
暴雨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