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車馬確實不少,但一輛比一輛破,財力冠絕天下,過去最愛攀比富貴的常安人,近來出門卻都爭相乘母馬,甚至是牛車。
車上的華麗裝飾統統抹去,而行人也不再穿奢貴的絲綢,一個個皆著葛、麻,小袖短衣生怕浪費布料。婦女不戴金銀之簪,反而用荊枝釵于發上,長長的裙子故意裁斷一截,腳上的鞋履也不鑲嵌珍珠玉石了,以破舊為美。
真像是返璞歸真回到了上古三代一般,不過若是細看,一些人粗糙麻衣里面,卻露出了華麗的絲綢布料來,原來只是表面工程啊。
景丹早知常安最近的復古之風,低聲道:“天子以為,國虛民貧,咎在奢泰,于是便要民間器不雕偽,這才有了這番光景。”
半個月前的長平館之會,第五倫就是歪打正著,碰上這簡樸之風,才被隗囂列為典型,得入上席。
此風已經彌散開來,京師周邊的六尉郡縣也加以推行,眾人早有耳聞,來之前就去掉了車馬上的裝飾,身上還披了麻衣。第五倫回頭看了看,不由莞爾:“再拉上一口黑棺材,就要變成出喪了。”
抵達這兒,王隆便與他們告辭了。
“邛成侯府在戚里有宅第,我要去那邊落腳,孫卿兄、伯魚,明日郎署再見。”
眾人與他告別后,景丹忍不住對第五倫道:“常安的宅第,一向是越往南越貴。”
“孫卿兄還關心常安房價?”第五倫樂了:“最貴是何處?”
“最貴當然是壽成室(未央宮)。”
景丹開了個并不好笑的玩笑,又道:“但那是無價之地,若要論有價的宅第,當屬位于壽成室玄武門外的北闕甲第,也稱之為戚里。戚里左桂宮,右北宮,住的多是世卿外戚,曾有金、張、許、史聚集,蕭氏在那也有府邸。”
“其次則是位于壽成室和常樂室(長樂宮)之間的尚冠里,北鄰京兆尹,南有宰輔之第,漢宣帝微時也居于此中,據說常有神跡。四輔佐三公四將九卿六監,以及功崇公王臨兄弟就住在那。”
“這兩處,一宅能當千金之價。”
第五倫只想著,如果一環是宮闕的話,那北闕甲第,不就是京城二環以內么?
至于他們要去的宣明里,已經到了三環之內。但一區宅的價錢也高達百金,輕易不會售賣。只不知第四氏何時搞到手的,因價格太貴,難怪只舍得借給第五倫,而不是送。
正因在常安生活成本太高,第五倫知道景丹離開了大宗自己打拼,家里也不富裕,便主動邀他同住,也方便相互照應。
“汝等卻是走錯了,這是宣平里,不是宣明里。”
停下問道時,一位手持木牘的里長給他們指了方向,又聽出幾人的外地口音,遂問道:“車上可有女眷?”
幾人搖頭,很快便明白里長為何如此發問。
卻見街巷十字路口處,常鋪著草席,跪坐著幾個穿素白衣裳,頭戴儒冠的人,身邊還放著木桶。他們目光死死盯著每個路人,尤其是男女結伴而行的。
若是有男女靠得太近,或是知慕少艾的小年輕忘了禁令手挽手出入,這群白衣男子好似獵犬見到獵物,立刻起身。他們蹭蹭幾步上前,從木桶里抽出浸了紅土泥漿的布幡,便朝“狗男女”身上重重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