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讓第五倫作為隱士,跟他的夫子揚雄縱情于山林,過酸苦日子去吧,功崇公有季正這等剛節之才輔佐即可!”
王宗確實太過年輕,在被第五倫拒絕后,便撕下了溫和下士的裝扮,惱羞成怒起來。但還是忍著不罵,只讓奉新公王盛譏諷,為他出氣。
第五倫卻不慍不怒,只暗笑王宗的段位比自己還不如,就這還想奪嫡?跟王莽再多學幾年吧。
他們出了功崇公府,登上馬車往外行駛時,不等第五倫先說話,第八矯便問道:“伯魚莫非是對朝政心灰意冷,想要效仿列尉宣秉,固稱疾病,辟命不應?”
姑且讓他這么以為吧,第五倫頷首,又道:“倒是季正,當真要做功崇公府洗馬?”
太子有洗馬,公侯亦有,只是秩才百石,職如謁者,出行時為先導,也算親信之一。王宗招募第五倫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將第八矯納入囊中,一樣能鞏固他賢公的人設,博取贊譽。
第八矯道:“若是方才伯魚愿意做功崇國相,我當然不會應允。”
“只是伯魚拒絕在先,我若再拒,太拂功崇公臉面了,恐將被人唾罵吾家忘卻恩義。”
“此外,我在太學中學過一段時日后,發現射策為官確實太難。”
他笑道:“反倒是這公國洗馬,雖然職務不高,只為最下等的庶士,卻可以作為我仕途開端。”
第五倫詫異了:“季正先前不是說過,對通讀五經更感興趣,不急著為官吏,為何忽然如此醉心于仕祿?”
“還不是因為伯魚。”
第八矯埋怨道:“我今日方知伯魚的志向居然是退隱山林,躬耕隴畝,精進學問,只專注于經營宗族產業,難怪你屢屢辭官。”
“可臨渠鄉諸第總得有人在外做官,否則如何讓宗族興旺?如何照應在常安的產業?”
“既然伯魚不愿,那便由我來罷。”
原來第八矯不止是被王宗的刻意招攬迷暈了頭?第五倫感慨,他這宗兄確實剛直,只是想得太過簡單。
也罷,有第八矯在功崇公府,若是日后王宗記恨起來要報復自己,還能提前知會一聲。
“季正雖為公國洗馬,但還是要謹慎些。”
第五倫提醒第八矯道:“子云翁《解嘲》中有句話,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這世道,炎炎者滅,隆隆者絕,朝堂政爭劇烈,不知何時就會有傾軋發生。”
揚雄就曾遭受無妄之災,始建國年間,他已經在天祿閣上老老實實校書了,絕了升官的心思。不曾想,當時十一上公之一的甄豐父子想要借助符命架空王莽。揚雄的弟子,也是國師公劉秀的大兒子劉棻也卷進此事,結果五威司命追索連坐,導致揚雄被緝捕,嚇得跳樓。
最后還是王莽聽說了,覺得以揚雄好清靜的性子不會參與謀逆,派人一查,才知道是劉棻(fēn)經常來找他學習春秋奇字,好偽造符命天書,揚雄確實是躺著背鍋。
哪怕如揚雄般置身事外,都受到牽連,這也是第五倫堅決拒絕的原因,常安的水太深了,萬不能貿然拜山頭,否則可能卷入不知何時發生的政斗,莫名其妙枉死。
好在,目前王宗和太子還勢均力敵,不會那么快刀口見血不死不休,第八矯應該是安全的。
第五倫當初之所以愿來做郎官,一來是要入常安看看時局動向,能與王莽、劉秀碰個面就更好了。
二來,則是在這官本位的時代,有了官身后許多事變得方便起來,諸如在常安做生意牟利,若是庶民匹夫,連入場資格都沒有,再就是買鐵器之事,也比過去容易許多。
但官職、名望給第五倫帶來的好處也到此為止了,再削減腦袋往上爬,弊反而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