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十二路大軍,三十萬人開拔前線,最終卻無果而終連塞都沒出,教訓還在眼前。于是這次,除了大司空王邑等少數人主戰外,大多數臣子即便不敢反對,也保持了緘默,至于中層、底層的聲音,更是徹底缺失。
第五倫便有了思索:“若我是王莽,一意孤行做下此事,肯定希望聽到一些頌揚之音,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吧。”
所以王莽才會聽了陳崇之言,勒令揚雄作賦。
他想要的不是賦,而是除卻親信佞臣之外,支持與贊許的聲音。
楊雄致死都沒交出作品,若是此時有人主動請纓出戰,還是一位在民間頗為名望的年輕士子,王莽是會高興還是生氣?
于是,第五倫決定賭一把。
類似的事是有先例的,數年前,北方緣邊大饑,人相食,而大軍還駐扎在邊塞,朝中大夫奉命巡視后,還言道:“軍士久屯塞苦,邊郡無以相贍。今單于新和,宜因是罷兵。”
在滿朝都希望休戰的情況下,有一位校尉韓威卻反其道而行,上書王莽說:“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虱。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糧,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
這當然是大話,但王莽卻壯其豪言,提拔韓威做了將軍。
同樣的事,韓威做得,第五倫做不得?
恰巧,第五倫在故鄉的發展也已陷入瓶頸,宗族已經整合,產業也布置下去了,人心已經歸附,糧食在一點點積蓄,但最重要練兵之事遲遲沒有眉目。
在京畿周邊帶著家中子弟練兵,當皇帝和五威司命眼瞎?備盜賊也不需要組織上千人規模吧。
他過去都是以退為進,遇事不決辭個官,可這次卻不能坐以待斃,不如主動進一步。
第五倫不求如韓威一般,得將軍之位,哪怕當一個小小軍候,統領兩百人他也接受。
若是能混出頭,便能掌握一支武裝。
若是混不出頭,那也沒事。
畢竟,在緣邊大饑、民心不附、兵無斗志、賞罰不公,甚至連錢糧都得搜刮民間的情況下,拿頭去跟匈奴打仗?這次出征,多半也是做個樣子,趕到邊塞屯戍苦守而已。
“兩百年前,陳勝吳廣舉旗大澤鄉,漢高劉邦斬蛇芒碭山,最初是以多少人起事?他們的身份地位,不過甿隸之徒,小小屯長、亭長,比我現在高?”
只要給第五倫一個機會,他就會在合適的時候,還王莽、陳崇一個戍卒叫,函谷舉!
讓他們知道,什么叫TMD驚喜!
“夫子,這就是我選擇的路。”
第五倫凝視揚雄靈柩,心中暗暗發誓。
這一年見聞讓他看清,新朝已經是腐朽到骨子里的破船,指不定哪天就沉。在往上爬的過程中,就算僥幸躲過了政治傾軋,站到了旗桿尖,若是綁得太緊,最終不過是和它一起傾覆,故劉歆之路,第五倫不取。
可什么也不做,隱于山林做隱士,或者像揚雄這般躲在市井求清靜也不行,時代車輪滾滾而過,誰也別想置身事外,故揚雄之道,第五倫也不會重復。
“若想為你復仇,若想改天換地,只靠《法言》《太玄》,能行么?”
“傳承它們,是侯芭、王隆的事,而我,會用陳崇聽得懂的語言,來與他對話!”
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