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覺得這一幕很眼熟,不就是自己在臨渠鄉替鄉親們交訾稅的復刻么?張純莫非也有大志?畢竟王莽代漢,張家利益受損很大啊。
張純卻讓兒子招待傀儡縣宰,他自引第五倫逛逛塢院,邊走邊道:“伯魚司馬心有疑慮啊,莫非以為,我是故意帶頭出血,想引得富戶、庶民跟著捐糧,而后張氏再與你分贓?“
難道不是?
張純搖頭道:“不瞞伯魚,汝臣死前也打過這主意,他聽聞縣南有盜,不憂反喜,還上門與我商議此事。約定騙得全縣捐糧后,與我七三分成,豈料轉眼就死于賊人之手,也是活該。“
“但對伯魚司馬,張純卻是真心實意,我非但出糧,我還出人!”
第五倫更加疑惑了,卻見張純擊掌一聲,立刻有徒附扛著兩架步輦過來。
“我家大,走路得半個時辰才能繞下來,還是乘此物代步吧。”
第五倫坐上步輦,隨張純穿過中院,也不知途經多少門戶,但見每扇門都有持兵器的家丁看護,他們最終出了塢堡,來到開闊區域。
這是一片校場,細沙鋪地,立有許多箭靶,張氏家養的丁壯正在那開弓射箭。
慚愧,要論弓手的數量和準頭,他們比第五倫手下豬突豨勇強了不知多少。
遠處甚至還有騎從在走馬開弓,張純遙遙指著他們道:“我愿出徒兵兩百,騎隊五十。”
這大概是張純家一半的戰力,他道:“其他各家里豪不必捐糧,只需出動徒附,自帶口糧即可,也能湊個六七百之眾。”
張純看向第五倫:“加上伯魚司馬的兩千士卒,虎賁三千,何懼小小盜匪?”
“老夫愿意做這么多,只有一個請求。”
第五倫是越來越不敢小覷此人了,拱手道:“張公請說。”
張純沉下臉:“剿匪,要快,不能拖到三個月后,本月之內,便當盡全縣之力,一舉掃清,使之后無遺患!”
第五倫沉吟:“兵速則不達,張公為何如何著急?”
張純也不直接回答,只讓步輦繼續移動,帶著第五倫到了張家塢堡外一里處的牧場。
這是寬闊的大河東岸草原,身上黑白相間的長毛羊被大奴按倒在地,它們四蹄綁緊,害怕得咩咩直叫。
不過迎接這群羊的并非鋒利的銅刀,而是骨制的羊毛梳,將羊身上即將脫落的長毛一一鉸下來,放在皮口袋里。而光禿禿的羊則被趕回圈中,也有幾頭被挑中的直接拉到河邊宰殺,作為主人明日的宴饗。
張純問道:“伯魚司馬看到了什么?”
第五倫瞇起眼:“羊,還有牧民。“
張純道:“沒錯,就是牧民。“
“古時東方有賢相管夷吾,將治理百姓稱之為牧民術。王侯官吏如同牧羊人,而百姓,就是羊。故而前朝和本朝,亦有州牧一職。“
張純接下來說的話,讓第五倫久久難以忘懷。
“官府與豪強,就像牧民、屠夫,他們是羊群的主人,卻也依靠羊群而活。只要不蠢,都知道羊毛得一季一季薅,想吃肉時,亦要挑著殺。若是不管不顧,將全圈的羊都宰了,今歲是吃飽了,明年衣食卻沒了著落了。”
“匪盜卻不管這些,反正不是自己的東西,搶到便算大賺,盯準肥羊,連皮毛到骨頭吃進腹中。但彼輩人數少,一次頂多搶走幾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