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芳的牛角號在青銅山巒間吹響,衣衫襤褸,三四百名蓬頭垢面的羌胡騎和部眾從各個山溝里鉆了出來,眼巴巴地望著他。
“走!”
盧芳招呼眾人:“隨本王去攻打特武縣城,協助匈奴友邦,拿下新秦中!”
……
漢朝用了一百多年時間,徹底改變了這片草原的面貌。
大量的移民和戍卒,在荒涼的原野上開辟耕地,種植谷物。同時亭燧涂路日趨完善,郵亭驛署相望于道,因為迫近胡戎,故人民尚武。
但這六十余年間,新秦中的武備卻日益松弛,隨著漢與匈奴永久和平,本地已三代人不聞邊警之聲。
只有那些里閭中最年邁的老人,才會在午后胡楊樹下的故事里,說起那段烽火崢嶸的歲月,談及胡虜報復入塞劫掠時,烽燧會徹夜燃起煙火,警告城郭防備,也讓百姓們見了好各自躲避。
而一旦沒來得及逃,來去如風的胡虜,便會搶走他們所見任何能放在馬背上帶走的東西,擄走妻女孩子甚至是壯丁。
這些事發生的年頭,大多數人的父親甚至祖父還沒有誕生,都只是聽聽罷了,對胡虜的兇惡沒有太大概念,反倒是覺得從斗地來互市貿易的胡人還挺和善的,雙方交換貨物后還會拍一拍對方。
“依我看,匈奴,遠沒有新軍可惡,實在活不下去時,出塞投胡倒也不錯。”這是一些年輕后生的天真看法,只叫經歷過那個年代的老人們搖頭不已。
而今日,那些只在故事里出現的情形,終于變成了現實。
狼來了!
烽燧能夠報警,卻無法阻止敵人,沿著大道和草原,無數駿馬上下騰躍,馬背上是頭戴尖氈帽的匈奴人,每個人都背著弓箭,呼嘯而至。上萬只馬蹄揚起的煙塵,讓人看著心慌。
民眾的呆愣只是片刻,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按照里中老人在故事里講述的應對辦法,立刻離開曠野,返回里閭或鄉邑。
第一天,廉縣首當其沖,縣邑大門早已緊閉,匈奴人望了一眼有四五人高的墻垣,湊近后挨了一陣弩矢,便立刻放棄這頭大到無法下嘴的野獸,專注于圍攻墻外的小獵物。
戰斗在各個鄉邑與豪強的塢堡展開,靠著人力和甲兵,臨時組織起來的丁壯們還能應付匈奴牧民。遭殃的是那些普通里閭,矮矮的里墻很難阻止進攻,除了烽燧外,不斷有煙火從民戶家中升起,得手的匈奴人也不聽句林王命令,只自行驅趕著婦孺老弱調頭向西。
而那些沒能獲取戰利品的,則在次日,繼續向東進發,越過了淺淺的光祿渠,一路燒殺搶掠,侵襲至令周縣境內。
當地百姓從廉縣逃過來的難民口中得知里閭難以阻止大隊胡虜,便扶老攜幼,打算躲進縣城,可他們才抵達上河城下,遠遠胡騎已現,上河城匆匆關閉了大門,將數千百姓隔絕城外。
梁丘賜有些不忍,但在縣宰和本地三老力勸,說胡虜不知會留多久,收容的人越多,城內糧食吃緊啊,他只能含著淚在城墻上喊道:“城內擠滿了人,駐軍不足,無法與胡虜野戰,汝等且過延渠,渡河去對岸罷!”
百姓求救無果,只能繼續往東走,路過延渠邊上的豪右塢堡,便去叩門,有的豪強愿意開門接納一部分,但大多數卻不顧鄉人死活。
數千民眾無計可施,只能涉水過了延渠,朝名為“黃沙嘴“是渡口涌去。
渡口的船只少,而想要活命的百姓多,一時間擠得人山人海,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