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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縯憋了一肚子火氣,才回到營中,就讓親信去準備兵馬。
“點齊兵卒,既然綠林不仁,休怪我不義,不就是要比誰劍刃更利么?劉伯升怕過誰?”
劉秀連忙跪倒在地:“綠林諸帥欲以私心壞公義,但兄長,吾等當以大局為重!”
“此時倘若決裂火并,自己斗起來,也休要提什么復漢大業,只怕還不等新軍開到,吾等便自相殘殺殆盡。”
“宛城中的嚴尤,只怕要笑得疾病全消,而京師的王莽,亦會大喜過望。這是親者痛,仇者快啊!”
“那此事就算了?”劉伯升依然心有不甘,袒露胸膛,讓弟弟看看他身上的箭傷:“我籌劃此事十年,在蔡陽首義舉兵,每一場仗都沖鋒在前,身被數創。又親自勸降數縣,舂陵諸人中,論功勞,伯升敢居第二,無人能當第一。”
“倒是那劉玄一事未做,連戰場都未親臨,卻成了皇帝,休說是我不服,南陽豪杰亦無人心服!”
這是對他的羞辱,更別說過今日劉玄稱帝后,他們還要對他稽首膜拜,簡直是一辱再辱,大丈夫豈能忍之?
劉秀抱住哥哥的腿,力勸道:“且讓弟為兄長分析如今形勢。”
秀兒就是這樣,平日話不多,可一到關鍵時刻,腦子卻極其清醒:“秦末時,高皇帝先入關滅秦,當王于秦;然項羽背約,主持分封,將關中私相授予親近降將。如今綠林諸將,也譬如項籍,而劉圣公,立圣公,猶如項氏立熊心為義帝,名為復漢,實為謀私,劉圣公,不過是彼輩用來發號施令,制衡兄長與南陽豪右的工具。”
“高皇帝的敵人,從來不是義帝,而是項籍。但哪怕對項羽,亦有入關前親如兄弟的協作,一直等到完成滅秦事業后,才漸漸決裂。”
“兄長如今應該效仿高祖,龍蛇之蟄,以存身也,不如暫且同意此事,明面上尊奉圣公,實則繼續收攬士心,與南陽各家聯姻結好,打下宛城,壯大軍容,以早日入關滅莽為要務。”
“等到吾等進了常安,斬了王莽頭顱,讓大漢懷于舊都,誰才是滅莽的第一功臣,天下人難道還不清楚么?那時綠林必然驕縱,難免亦會像項籍謀殺義帝一般,對圣公不利……”
劉秀已經說得極其露骨,咱們學學老祖宗,先忍一口氣,日后再翻臉,他抬頭看著兄長。
“高祖奮布衣,提三尺劍,八年而取天下,豈是依靠帝號?”
“而是反過來,正因高祖掃平天下,拯救黎民蒼生,由此才成為眾望所歸的皇帝!”
“這才弟希望兄長走的,復漢之路!”
……
綠林這件事雖然做得干脆利落,但畢竟是一群盜匪,對禮儀研究得不太夠,縱有南陽本地各路士人協助,但劉玄繼位的儀式,怎么看都顯得草率。
時間是二月初一,地點選在淯水之上的沙洲中,臺子是個夯土草臺,先祭了天地,又祠了高祖,然后釁鼓旗,幟皆赤,好歹有個漢的模樣。
劉玄則穿戴著匆匆趕制的皇帝冕服,被綠林渠帥們推上了臺。
他為人本就平庸懦弱,雖然已經演練過很多遍,今日上到臺前,看著周圍數萬人,仍頗為緊張,一時間竟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背了一夜的話竟然一句憋不出來,惹得近處南陽豪杰暗暗竊笑:“比之劉伯升差得太遠了,這怕一位‘閉口皇帝’罷。”
直到下頭綠林諸帥幫劉玄圓場,喊了一聲:“皇帝說得極妙!”
然后大伙也一起叫好,就這么草率地跳過了許多環節,直接快進到大赦、改元。
年號定的是“更始”,倒不是向反新的大功臣更始將軍廉丹致敬,而是因為,這原本就是漢末新室時,很喜歡提的熱門詞。
世人崇信儒家的三統之說,日窮于次,月窮于紀,星回于天,數將幾終,歲且更始。
與年歲相同,王朝終有盡時,而在一個世道接近尾聲時,自然有新的來更替,是為煥然與天下更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