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衍侃侃而談:“漢家承平兩百載,黎民深受其澤,而新室混亂十余年,百姓飽嘗其苦,故而人懷漢德,甚于周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從之!我看往后天下大勢,必是炎漢中興!”
第五倫不動聲色道:“你指的是漢家中興,是那身在南陽的‘更始皇帝’?”
“從今以后,借漢之名僭號者不知凡幾,猶未可知也。”
馮衍道:“倘若綠林之漢勝了王邑大軍,則天下各郡必歸更始皇帝如流水,不可與之抗衡。屆時明公聯手諸趙、上黨,安緝河北,則功勛不亞于長沙吳芮,他日不失為一方諸侯。”
割據一隅的諸侯么?老劉家的異姓王,下場都不太好啊,不是被剁成肉泥,就是被按著頭吃人肉泥。
馮衍繼續分析:“而若是綠林不勝,新軍擊滅更始帝,明公已與王莽決裂,大可在趙劉、真定劉中擁立一人為主,續舉漢幟。必為棟梁,以漢相之名,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
他早就替第五倫計劃好了一切:“屆時三軍既整,甲兵已具,北倚邯鄲、常山之助,西可擁上黨之卒,取河東、撫太原,以窺關中;南可兵發青兗,進取中原,假以時日,必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屆時明公于漢,猶如周之召伯虎,福祿流于無窮,功烈著于不滅。”
說得真讓人激動啊,但,那不也還是一個打工人么?
不論如何,今日第五倫總算是套出了馮衍真正的計劃,知道他的斤兩和心思了。
馮衍比第五倫預想中,還算多了幾兩肉,分析也算入理,雖然把所有黑鍋全推給王莽一人略顯草率,但天下走到今天這一步,王莽也絕不冤枉。
只不過,馮衍這喜歡自作主張的小心思,以及堅信漢家必然再興的三觀,卻與“明公”的心意不太吻合。
第五倫遂露出了笑:“聽君一席話后,天下大勢盡在胸壑之間,敬通真乃吾之子房也!”
……
等馮衍自以為第五倫已經信服他的計策,美滋滋地搖著便扇離開后,接下來進入廳堂的,是耿純。
“明公。”自從耿純欠了第五倫一個大人情后,就不再喊他的字,而是以此相稱了。
耿純與第五倫談起兩郡的防務,十分樂觀:“大河之冰一月份就化了,入夏后水流更大,浩浩湯湯兩岸不辨牛馬,赤眉軍除非會飛,否則絕對無法進犯河北。”
“至于鄰郡清河等地的流寇銅馬等部,也因為明公大敗赤眉,打疼了五樓賊,都不敢貿然侵犯壽良與魏成,寧可向北劫掠幽州,向西進犯巨鹿、廣平。”
耿純的老家,如今隸屬于和成郡的宋子縣都遭遇了流寇侵擾,耿純都想將宗族全遷到魏成來了。
流寇的出現,也導致河北幽冀勢力紛紛抱團,而中心可不止最南方的第五倫一家。
各地豪強,尤其是曾經的諸劉縣侯,開始團聚在邯鄲劉林,真定劉楊,還有北方的廣陽王子劉接這三大前朝余孽手下,坐寇們開始與流寇對抗,暫時顧不得陪綠林一起造反。
這種情形下,第五倫這一個半郡的地盤雖有隱患,卻已無明顯的外憂。耿純以為,有他和馬援在,足以替第五倫守成。
在談起時局之際,耿純的前半段分析和馮衍差不多,都覺得新室已經完了,只是更加樸厚,不似說客游士那般夸夸其談。
但接下來,乘著新室完蛋之際,他們要干什么?耿純的目光不像馮衍那邊只盯著遠方,而是緊緊看著足下的一磚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