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比較保守的意見,被逮住的王業,城里的陳崇、崔發、張邯等人,都是現成的靶子。在彭寵看來,第五倫身為新室之臣,不方便對其君主喊打喊殺,倒不如反奸佞,不反王莽。
但若只是如此的話,第五倫的人設,不還是大新忠良么?
馮衍第一個站出來噴他:“我聽聞彭伯通之父為王莽所殺,本以為伯通當與上黨鮑永一般,日夜思念報之,不曾想竟如此怯懦,仍不忘做新室之臣。”
“家父冤死,寵豈敢有半刻忘懷?”彭寵急了,他也只是提個意見試探而已,用得著上綱上線罵人么?立刻朝第五倫下拜,袒露內心道:“下吏只是不敢以私仇而忘公事啊。”
“事到如今,私仇公義亦可合一。”
馮衍早就替第五倫謀劃好了,興致勃勃地說道:“朝堂之上,非獨有奸佞之惡,這罪惡的源頭在于王莽!王莽暴虐,關中人心思漢,依我看,不如以復漢之名舉事!”
任光察覺到第五倫的不以為然,遂立刻接話:“主薄的意思是,要響應南陽的‘更始皇帝’?”
馮衍卻搖頭:“王邑與更始勝負未定,此刻響應彼輩,為時尚早。”
雖然認定復漢是未來的大勢所趨,但馮衍對南陽勢力不太看好,只道:“只需打出復漢旗號即可,宣揚王莽鴆殺孝平皇帝,篡奪其位的罪名,再抨擊其王田、私屬、五均六筦之制,信用奸佞,誅戮忠正等罪。最后三軍為漢帝戴孝,而后宣布遵高祖之舊制,修孝文之遺德!”
“如此可博得郡縣響應。”
眾人對此言都沒太大異議,這確實是可怕的思維慣性,在大多數人眼中,新的反面就是漢,就如同一個銅幣的兩面。
但這旗幟舉起來容易,往后想放下來卻麻煩,第五倫,偏偏想要將這銅幣豎起來!
“漢室于我何加焉?”
第五倫說出了馮衍萬萬沒想到的話,那號稱“天意民授”的斧頭與鐮刀,其實已經表明他的態度了。
“我之所以反莽。”
“不是因私怨小恨。”
“更不是為漢帝報仇。”
“而是想要……”
第五倫擲地有聲,給自己這場造反行動定了性:
“吊民伐罪!”
……
“誅其罪,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
馮衍博學,知道這是出自孟子的話,原來第五倫曉得啊!
但馮衍覺得,第五倫怕是搞錯了,這話的情景,指的是齊人伐燕之事,多用來指一國伐一國,分庭抗禮的匹敵關系,第五倫仍是新室之臣,焉能亂用?
第五倫早在與馬援商量“不舉漢旗”的時候,便思索好了自己的目標,甚至還翻了不少古書,此刻遂笑道:“不然,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湯放桀,武王伐紂,世人但言其誅一夫桀、紂,未聞弒君也!”
不管王莽如何美化他的改制,內心初衷究竟是什么,但天下人只認事實:朝政已經被搞砸攪亂,至少在短期內,王莽的歷史地位,只能如桀紂和秦二世一般,成為世人仇視的對象。這種情緒是如此強烈,甚至連黑暗的漢末成哀之世都被襯托為白蓮花,叫人懷念,真是滑稽。
在政治上,任何對新室的繼承,都是只得遺毒而無遺產,這也是諸如“挾天子令諸侯”這種行徑,在如今完全走不通的原因,新朝的命,就算第五倫想幫忙續,都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