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被碾碎的,還有這五陵之地維持了兩百年的和平!
“亂世要來了。”這是第五倫在北闕甲第那一夜,對第五霸陳述自己計劃時說的話。
“新室將亡,孫兒要么拾階而上,要么隨之一起覆亡,為宗族計,我決定選擇前者!”
“我決定往前走一步,為我家,豎立這天下,最高的閥閱!”
第五霸又感到驚愕,但細細思索,卻又覺得不意外,在甲第“韜光養狗”,不就是為了今天么。
第五霸當然聽孫兒的,但是想到對自己頗為禮遇的皇帝王莽,第五霸總覺得有點對不住他……
而此時此刻,亂世真來時,翻騰在他心中的,還有另一種情緒。
第五霸對一旁的張魚說道:“當年陳湯校尉帶吾等遠征西域,斬郅支之首,回程的路上,卻被儒官以矯制為名百般刁難,繳獲統統收走,犒賞也遲遲發不下來,吾等回到家鄉后心灰意冷。”
“我當時年輕,不忿,曾自言:我第五霸若是生于亂世,帶三尺劍,跨烈馬隨明主征戰,何止區區屯長?說不定能封侯,萬戶侯!”
但第五霸這漫長的一生,除卻在西域那幾年外,都是實實在在的太平歲月,至少關中是如此,和平生活真是沉悶啊,不知不覺,他就老了。
沒想到,一只腳踏入棺材的年紀,亂世卻迎面而來,猝不及防,將所有人都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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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期盼的金戈鐵馬來了,但第五霸,卻發現自己高興不起來,這是為什么呢?
他在那喃喃自語,張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道:“將軍也說過,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
“呸,暮氣!”
豈料第五霸卻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在罵自己,還是在罵第五倫,反正是收起了這份傷感。
而此時,有一車駛至鄉邑,卻是趕回第五里通知的朱弟,他身后是第五里的人,來的不止是青壯,連頭發花白的老伙計都悉數出動!乃是第一支抵達鄉邑的隊伍。
這些年來,義倉、義錢、義田,第五倫分利益與族人,保護他們免受苛稅訾產,眾人都記在心里,聽聞鼓聲,瞬時響應。
朱弟扛著一副物什入了鄉寺:“老宗主,甲取來了!”
這甲式樣很老,年紀比朱弟、張魚加起來還大,是前漢的舊貨,但第五霸卻點名要它。
這是他年少時作為惡少年,遠征西域時穿的札甲,一直藏在家里。
甲片銹了就換,革帶斷了就縫,去年時上了新漆,至少看上去沒那么舊了。
看到它,第五霸仿佛見到了老伙計,露出了笑:“來,替老夫披上。”
張魚、朱弟替第五霸披掛甲衣,老爺子閉上眼,感受身上的沉重,似乎在回想自己的大半生。
雖然居住在關中涇渭之畔,但第五氏的血系里,卻帶著大海的咸味,來自遙遠的東方。
東海太冷,需要滲大量的酒,浮動在杯底的是他的家譜。
他出生的哇哇大哭,或許帶著點田橫五百壯士的嘶吼。
他長大時的眼里,盡是五陵的斗雞走馬之游閑。
到后來,迎面而來的是西域風沙,刮得臉疼。
雖然不知過了多少年,但他的耳畔似乎還有郅支城重木樓上的鼓點,漢家大黃弩穿了來自異域的夾門魚鱗陣,有人高呼:“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可是后來,環首短刀折于農田,五花馬老邁不堪騎乘,伏櫪而哭,連千片鐵也甲慢慢生銹剝落,壯士頭發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