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君然面上,我勝了,會饒過第五倫。”
說完這句話,劉伯升正色離去,留了岑彭待在渭南營地里,但他心里,卻有沒說完的話。
“可若我不幸敗了,岑君然,你該做何事就去做,也不必記著我的情!這一注,劉伯升,賭得心甘情愿!”
……
渭橋一共三座,中渭橋正對長安,東渭橋則到第五倫老家長陵去了,西渭橋就在眼前,對岸就是細柳營。
他們的浮橋是搭建在西渭橋殘骸上的,據說是王莽害怕第五倫所以燒的,但劉伯升覺得,這是第五倫害怕他才燒的。
木橋板已盡數焚毀,但從漢朝起就改用的石頭墩子卻還在,每隔十余步就有一個,佇立在河水中,被煙火燎過后黑乎乎的。
浮橋在過去幾天里相繼開工,先令善泳者游過去,拉幾條繩子到橋墩上作為固定。然后再把一些小船固定在繩子上,再在小船上鋪上木板,具體下來當然沒這般簡單,但在劉伯升眼中就是如此,再深究到哪個繩結該怎么打,板子要如何搭,怎么讓船在流水中保持平衡,那就是工匠的細膩活了。
綠林軍習慣于運動作戰,搭浮橋經驗豐富,為防敵人火船來毀浮橋,他們留了心眼,在橋墩左、右各搭了一道,其中左橋更長,右橋更短。
左橋已經搭建了四分之三,離北岸就剩下幾十步,水性好的幾個猛子就能扎過去。但現在搭建得頂著敵軍的弓弩和火箭,每天光顧著滅火了,右橋搭了三分之二,也堪堪在敵人射程范圍內。
劉伯升坐在渭水邊,等待日頭一點點西沉,對面似有關中歌謠之聲,唱的是《戰城南》,聽說第五倫已經親自入駐了細柳營,又聞人言,這位魏王最愛讓士卒們相互拉歌。
而唱到“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和“朝行出攻,暮不夜歸”這兩句時,聲音尤其大,似乎意有所指啊。
劉伯升卻冷笑:“唱的又不是楚歌和南陽調子,士卒們聽不懂,想瓦解我軍心也不容易啊。”
但還是有點用的,己方這邊也有荊楚南陽的下里巴人之歌響起,此起彼伏,他們想家了啊。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隨流水而逝,看來今天一如往日,會在對峙的平靜中度過。
然而隨著夜幕降臨,遠在下游三四十里外的中渭橋方向,卻一片火光沖天!殺聲四起!
那是劉伯升安排陰識等人,利用那兒的橋墩也搭了兩道浮橋,由他們先行佯攻,而將在西渭橋集中的兵卒藏于岸邊林子、里閭后做準備。
少頃,又一支魏兵離開了營地,向東而去!
“細柳營,第五倫身邊,還剩下幾千人馬?”
劉伯升站起身,撿起一塊薄薄的石頭,扔進渭水打了水漂,他氣力大,準頭足,竟能連飛十余下才沉入河中——但終究還是到不了對岸。
“開始罷!”
他回過頭,進入被柳林所遮的旱田,剛收割過的地里除了麥稈,就是枕著麥稈吃飯喝酒的士卒。
“大將軍。”
“柱天大將軍。”
劉伯升從舂陵兵間走過,就著隱約的火光,他能一一叫出許多人的名字,想當初他兄弟二人在白水鄉舉義旗時,追隨的不過二三千兵卒,一點點擴張,有時也會受挫被打散。
他們中很多人已戰死沙場,或命喪于小長安的濃霧內,或折戟于宛城的攻防戰里,甚至葬身于長途行軍的勞頓中。來來去去后,沙汰至今,一共六千多本部兵卒入關,分了兩千給來歙去冒險,還剩四千。
而現在,劉伯升又點了兩千人出來,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勇將劉稷,他也是沙場宿將,舉兵歲余以來大小戰斗數十次,勇冠三軍,不服別人,就服自己!
“阿稷,汝為先鋒!”
舂陵兵是好鋼,須得用在刀刃上,渡河能否得利,就在于他們,若是能順利先登,后續的萬余雜牌軍才有勇氣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