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唯恐大王是只圖一時痛快,卻遺患無窮!”
第五倫不同意:“古時有孟嘗君門客燒其券,民稱萬歲,孟嘗遂為四君子之首,同樣的事,為何到了你口中,就是禍患?”
因為孟嘗君燒的是自己的券,而第五倫是在慷他人之慨!
王隆沒敢直接如此說,只垂首道:“此乃械數小道,都是治理的支流,不是治理的本源,所以孟嘗君最后才落得身敗名裂。上位之人愛好權謀,臣下百官中,詭詐欺騙之輩,會乘機跟著欺騙。”
第五倫笑道:“那依你之見,治之本原是什么?”
王隆抬頭應答:“君子者,治之原也!”
“只要大王愛好禮義,崇尚賢能,少些械數之心,在下的百官也會極能辭讓,極忠信。再以君子臣下治民,不必等待符節相合和辨別契券就有信用,不必等待抽簽投鉤而有公正,不必等待衡石稱量而有公平,不必等待斗斛敦概而有劃一。”
“故賞不用而民勸,罰不用而民服,有司不勞而事治,政令不煩而俗美,百姓莫敢不順上之法,象上之志,而勸上之事,而安樂之矣。”
“如此,在外敵入寇時,城郭不必等待整飭而堅固,兵刃不必等待磨礪而強勁。《詩》曰:王猶允塞,徐方既來。此之謂也。”
看上去空洞,還有點文人的天真,但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建議第五倫重用“君子”,也就是豪家子弟,保護他們的利益,而寄希望于他們來組織民眾幫忙。
“依靠‘百姓’來治國么?”
第五倫搖頭,這是隗老西的路線,卻不是他這寒門小姓能走得通的。
新的利益集團需要分蛋糕,可蛋糕不夠,只能往舊勢力身上動刀,不然就兩邊不討好。
從長平館之宴后,第五倫已經走上了一條滿是荊棘的不歸路,除了核心集團的既得利益者們無所謂,畢竟只有掀翻舊貴,新貴才能出頭。關中豪右已經被第五倫得罪得夠嗆了,如王隆期盼的,指望一點退步,就能換取他們幫忙,實屬天真。
倒不如索性走到底,三十三家,起碼有上萬戶佃農,田租減了一成,過去的債券再一燒,雖還不算廣泛發動群眾,但上萬人的運糧民夫便有了,可不比豪強的“善意”有用得多。
“文山的苦心,余知之。”
“但此事已有定奪,人盡皆知,再將說出的話吞回肚子里,那才是真正沒了信譽!”
第五倫也不算失望,指望王隆一下子跨越階層的意識是不太可能的。更何況他每一句話,都在為自己著想,而不像某些人,看著第五倫“倒行逆施”,其實在偷著樂。
王隆頓首默然不言,他其實很少過問政事,只是近來覺得第五倫,越走越偏,心里有些難過。
但王隆很快就抬起頭來,主動請命:“既然如此,為免不明實情的豪右、子錢家聽信謠言妄動,就讓臣寫一篇《焚券賦》,來為大王宣揚此事,贊大王愛民之心。也正好厘清一事……“
“大王只針對投效劉伯升之輩,并非是想將關豪家、富戶、子錢家的債券田產統統收繳焚毀,對么?”
他期盼地看著第五倫,而第五倫也笑道:“這是自然,此乃政爭,只要眾人效忠于魏,甚至能做到兩不相幫,勿要動輒投漢,與之勾結,我自然能確保彼輩利好。”
第五倫當然沒瘋狂到想消滅民間借貸,再過兩千年也依然健在,甚至越發紅火啊。但也不能放任自如,王莽都知道嘗試管控,盡管失敗了,他這真穿越者,連假穿越者都不如?
魏王扶起他的奉常,說道:“方苞方體,維葉泥泥。戚戚兄弟,莫遠具爾。我此番召文山來,正有讓你作賦之意,還是親師兄弟靠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