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秦禾那張因為疲倦、廝殺而顯得更丑的臉,血和汗粘在面孔上。
秦禾發現,自己手下這多嘴多舌的士吏,當初在新秦中一起被魏王收編的袍澤,胸口已被斷矛貫穿,眼看是沒法活了,他卻還在笑,努著嘴喃喃道:
“秦禾,我現在口中……咳,有唾沫了,一吸溜就響,你聽,嘶,嘶……”
“是不是,比黃河水,還要多。”
這哪是唾啊,分明是是止也止不住的血沫子啊!
秦禾嘴唇顫抖著,他不喝酒的時候,嘴就拙,不知道該和瀕死的袍澤說些什么,只能眼睜睜看著其咽下最后一口氣,停止了抽搐。
秦禾默默起身,回頭看到了被壓在馬下掙扎的良家子騎。
他一定出身于隴右某個了不得的塢堡莊園,或許就是十六家豪強的子弟。
身上的甲胄頗為精美,魚鱗甲編綴得像真正的魚鱗,胄不知飛到哪去了,臉上裹著絲綢內襯,防凍也防箭破甲傷膚,還有那具裝駿馬,恐怕也價值百金,光一個當胸,就能換秦禾身上的札甲十幾件吧?
良家子此刻也抬起頭,仰望這個凝視自己的魏卒,曾經的莊稼漢子,這是難得的角度,本來永遠不可能的角度。
豪右富戶之子,與甿隸佃農之輩,誰高誰低,難道還用說么?
可如今,秦禾卻能夠俯瞰著自己的敵人,撇去身上這些家什,他們在沙場上平等的較量,而結果,是甿隸兵們,贏了這一陣!
他胸腔里帶著老袍澤戰死的憤怒,二話不說,對著這年輕的良家子,舉起了手里的糞叉!
良家子倒不是害怕、顫抖,反而勇敢地挺起胸膛,他應該是記起了父輩的榮耀,或者想起這身甲承載的故事,他的某位祖先,可能追隨衛、霍出擊匈奴,也可能持戟驕傲地站在漢宣帝身旁。
他驕傲地抬起頭,挺胸說道:“吾乃漢左將軍,隴西狄道辛公之后,我叫……”
但秦禾卻不等他把話說完,就皺眉猛地一戳,糞叉刺穿了良家子的喉嚨,結束了他的性命,也將未盡的遺言噎在鮮血中。
他用得最熟練的,還是這物什啊!
又殺了一個良家子,在隗崔眼中,一百個甿隸兵加起來,都不劃算交換性命的隴右武騎士。
但秦禾卻并沒有因此感到好受半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只頹然坐在袍澤和敵人的尸體中間,既不指揮,也不去砍首級,只任由魏卒們從自己身邊經過,抱著染血的糞叉,想到袍澤平素吹的牛,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這廝,自此以后,我逢人就要替你,吹噓這場仗了!”
……
PS:不小心寫多了點,晚了些,明天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