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五倫沒明說,只笑道:“甚善,余已令人衡定俸祿等級,廢除王莽時惡政,從三月起,將俸祿恢復到漢時水準。”
第五倫知道,王莽取消俸祿的一大原因,是新朝初年全盤繼承了前漢的積弊,冗官極其嚴重,財政不夠發工資了。
相較于老王,第五倫則要輕松很多,整個關中幾乎都被打碎重組。
如今的長安城里,除了三公九卿和一百六十閭必須的吏員外,沒有大肆擴招,前朝的公務員也不一定能留任,靠著戰亂沙汰大量人員后,吏員總量不到新朝時的五分之一。
魏國輕裝上陣,第五倫才有底氣給在任的人發足俸米啊,也不必考慮已經基本廢掉的銅錢和通貨膨脹。
再往下聊,宣秉就受限于他老儒生的見識,沒法再給第五倫提供更多意見了,魏王離開御史臺后,只暗暗嘆息:
“這已經是國中能找到最清廉的官了,可他除了道德教化外,也沒任何有成效的辦法。”
至于“亂世用重典自然能治貪腐”的天真想法……第五倫只不好說,自己官府里的“老虎”,就是堂堂廷尉彭寵的弟弟,右扶風功曹彭純!
這小子被繡衣使者查出,在右扶風接收反魏豪強資產時,中飽私囊,大撈好處,他兄長彭寵如今還不知情,但難辭其咎。
此外,中尉第七彪將幾個女子帶回家納為妾,而她們很可能是城內輕俠送的禮物,希望彪哥能包庇。
第一關仗著宗室身份,讓云陽縣將一部分謀反豪強的土地轉到他名下,第六犢也被慫恿著摻和,這兩人都住在北宮,陪著第五霸呢。
還有司市官第四咸偏袒故舊,讓他們在東西市場占據好位置;商顏侯鄭統的手下在藍田喝醉酒,將百姓打成重傷。鄭統給當地官員塞錢大事劃小小事化了,而藍田丞根本不敢收受,直接判無罪……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旬月之內發生的事,人非圣賢,第五倫的族人、將吏們,各有各的缺點,好色、貪鄙、護短。在政權建立后,這些毛病暴露、放大,甚至被人利用。
但最讓第五倫震驚的事是什么?
“這些事,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臺竟無一上報,還是繡衣衛的張魚等派人巡行地方時打聽到查出的……”
第五倫今天忽然來和宣秉談心,就是想試探試探宣巨公,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若被他信任的宣秉都是兩面人,那第五倫就得面對真正的老虎窩了。
虧得一番試探下來,宣秉是當真不曾知曉,倒是御史臺的御史們神色慌張,多半是自作主張、欺上瞞下了。
他們報上來的,都是沒背景的貪腐事件,反正一個月十來起處置著,誰也不能說御史臺不做事。
第五倫沒有當場發作,一個新政權,不可能憑空創造一群清廉的官吏,為了讓長安運行下去,各官署多是前朝甚至前前朝的官員留任,只有他們才熟悉機構如何運作。
但也是這群人里,藏著太多污垢,彼輩是政權中的蒼蠅,縱是第五倫將漢、新堆積無數的垃圾的屋子掃了一遍,但它們依然棲身于此。
回到宣室殿后,第五倫屏退旁人,攤開紙,捏著筆,開始琢磨整件事。
“不反腐,亡國。”
他在紙上寫下了五個問題:
“誰來查?如何查?查到了打不打?誰來打?怎么打?”
前兩個問題,第五倫已有設計,除了御史臺監察百官外,他目前還設置了“丞相司直”這個漢時與御史臺并行的機構,本職是輔佐丞相糾舉不法,由黃長任司直,人員都是全新的,看來得靠他們,同時監察御史臺,適當的時候,將人員清理一遍了。
此外便是以漢、新繡衣使者為基礎,建立的“繡衣衛”,由張魚擔任“繡衣都尉”,手下一群年輕的繡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