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班彪也一臉疲憊地結束了創作。
他的《王命論》,終于寫出來了!
洋洋灑灑千余字的雄文,從帝堯受命說起,重點闡述了高祖得天下的過程。
班彪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的文章,心情澎湃,暗道:“世俗之人見漢高祖興于布衣而得皇位,不通達其緣由,以為只是恰巧遭逢暴亂之世,得以舉兵得勢。而如今有些游說之士,竟把爭天下比作逐鹿,好似僥幸捷足者便能得到。”
“他們都錯了!”班彪朝空氣猛地一揮。
“豈不見餓俘徒隸,饑寒失所,想有一套粗布短衣,一石粟米仍得不到,終于拋尸荒野,為何?因為窮達有命!連貧窮都是命中注定,更何況是天子之尊?”
他在文章里,總結了高祖興盛之由,大概有五點:一是帝堯的后裔,二是身體形貌多奇異,三是神武而有征兆應驗,四是寬厚明察而仁德忠恕,五是知人善任。
按照這排序,第一、二顯然比后三點更重要。
“跋足劣馬之車,不能馳騁千里的道路;燕雀之類,不能飛到鴻鵠的里程;楶棁小材,不作棟梁之用;凡夫俗子,不能任帝王之位。”
劣馬、燕雀,指的是誰,不言自明,魏、蜀兩王是也。
“《易經》說:鼎折足,覆公餗(sù)。就是因為不勝其任啊,天命難違,神器有命,強求覬覦漢家天下沒有好結果。若是茍昧權利,越次妄據,外不量力,內不知命,則必喪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壽。遇折足之兇,伏斧鋪之誅!”
“而真正的英雄,應當謹慎避禍,學習王陵、陳嬰明于天分,杜絕韓信、英布的非分之念,不聽逐鹿邪說,好好為漢守土,保護百姓,以待英主興起后獻出,如此,則不失為一長沙王,福柞流于子孫,天祿其永終矣。”
再看了一遍,班彪頗為滿意,覺得此文足以批駁第五倫讓人寫的那些歪理邪說,剩下的事,就是散播出去。
他深知魏王心眼小,當初剛進長安時,就將復漢一派的一群遺老秘密處死,班彪當然不能暴露本名,否則必死無疑。為了謹慎起見,也不敢假其余人之手,只能自己抄。
班彪艱難地將一大摞笨重的竹簡抬上案幾,揉著酸痛的手腕:“無事,我寫字快。”
“每天能抄兩篇,五天就是十篇。”
“等慢慢散播出去,必能十傳百,百傳千,好叫世人知曉,王命在漢!”
……
“叔皮,這幾日怎如此憔悴?”
班彪作為秘書郎,掌管圖書經籍,他本就愛書,本職工作做得十分勤勉得當,但這幾天卻頗為疲乏,不但整個人瘦了一圈,黑眼圈也日益明顯。
奉常王隆遇到他時,還當班彪這二十有一的小年輕不懂得愛惜身體,徹夜勘伐,少不了一番規勸。
殊不知,班彪白天里在藏書閣中忙活,暮鼓響后下班回到官員宿舍,又要闔門后,就著怎么點也不明亮的燭光,抄寫他的王命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