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芳亮出繳獲的宣彪印綬:“爵位也才是伯,真是讓人可惜啊。”
確實,馬援、萬脩不敢比,同樣中人之姿的第七彪,如今也做到九卿了,曾經算宣彪下屬的鄭統,更是當了雜號將軍,哪怕是蒙澤,都快和他平起平坐了。
新秦中的舊部仿佛被遺忘了,要說一點想法和委屈沒有,那是胡扯。
盧芳伸出了手,許以富貴:“只要宣都尉愿意歸降于朕,過去的事,朕既往不咎,還能給宣君九卿封侯之位,何如!”
富平縣被張純家世道經營,配合周圍的塢堡,縱是匈奴相助,也不像這邊三個縣這般好打。但若是能得宣彪歸順,說不定就能以他開道,勸降一批人投靠……
宣彪垂著濕漉漉的頭發,只微微動著嘴,聲音微小,盧芳還以為他意有所動,卻不曾想宣彪鼓足氣后,卻罵道:“盧芳小兒。”
“汝不過是三水牧羊胡奴耳,禽獸披上人的衣裳,畫了人的面孔,改名叫‘劉文伯’,就是人了么?沐猴而冠罷了!”
盧芳頓時勃然大怒,讓人拷打宣彪,將他腿上那未拔出來的箭扎進去幾分,然而宣彪依然罵聲不絕于耳。
“汝認虜為父,引胡入寇,殺我百姓,毀我家園。宣彪雖然無能,不能守衛疆土,不幸為汝所俘,然自從受吾父御史中丞宣公教授,知忠君守義之道。魏王于我家有大恩,若無魏王提攜,宣彪早已死于豬突豨勇營中,焉有今日?”
“我恨不得斬汝以謝魏王,焉肯從爾向匈奴卑躬屈膝,甘心為臣妾?我寧為蘇武,不做李陵!”
與第五倫初見時,宣彪就直言,自己想做一個義士。
蹈義陵險,存歿同節,吾之愿也!
他雖然沒有大才,文不成武不就,但豈會守不住這個“義”字呢?
盧芳被斥得如坐針氈,知道自己看輕此人了,惱羞成怒之下,令人用刀將宣彪舌頭勾掉!
胡兵捏著宣彪的嘴,將他舌頭勾爛,口中鮮血淋漓,盧芳心中舒服了些,得意洋洋,走到他面前冷笑:“宣彪,你復能罵否?”
話音剛落,宣彪就猛地抬頭,將滿口血沫噴在盧芳的胸前、臉上!然后哈哈笑了起來。
“押出去,綁在城頭曬死!讓人看看,違抗朕是何下場!”
盧芳摸著滿臉血污,氣急敗壞,讓人將宣彪拖出去,縛于上河城頭,鞭子不斷抽打,而宣彪沒了舌頭,卻依大罵不息。
直到氣息將絕,卻仍有微弱的聲音,宣彪已經十分迷糊,身體無處不在劇痛,但心里卻有些自得。
“蹈義陵險雖然沒本事做到,但存歿同節……我做到了罷?”
賀蘭山在背后,太陽的影子照在他身上,蒼蠅牛虻嗡嗡亂飛,城下,被匈奴俘獲的民眾脖子上系著繩索,悲憤而同情地看著宣彪。
宣彪的目光卻越過他們,迷迷糊糊間,看到了橫穿新秦中的一條大河,波浪寬闊。
他仿佛又瞧見,一位身材并不高的君王,昂首站在船頭,仗劍破浪而來!
而其身后,則是千帆萬馬,高舉龍旗,戈矛如林,誓將收復失地,將所有胡虜一個不剩,統統驅逐!
魏王嫉惡如仇,魏王有仇必報,宣彪清楚主君的性情,氣絕之前,仿佛已經看到了結局,露出了笑。
“盧芳之亡,匈奴之禍,從我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