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植也頗為頭疼,只要搞清楚魏軍和銅馬不同的軍糧來源,就明白信都、清河等郡豪強為何會一邊倒投靠馬援了。
馬援經營清河數月,剿滅小股盜寇,疏通河道,糧食從魏郡送來,每月數萬石,眼下不但能滿足大軍所需,甚至還可周濟被銅馬趕出老家,前來投靠的豪強武裝。
反觀銅馬軍,劉子輿身邊沒有蕭何之士,也不存在后勤補給,皆是以戰養戰,打到哪搶到哪。但河北大亂數年,普通人家早就抄不到糧了,銅馬便將目光盯上了富家和大戶,一些豪右明明已降服于劉子輿,甚至封了侯,銅馬卻不管不顧,將糧食一搶,甚至侵犯家眷,逼得不少人怒而投魏。
隨著拋棄塢堡莊園,南下投靠魏軍的越來越多,剩下的豪強也被攤派了更多軍糧,昌成侯劉植家就成了冤大頭。
長老們不由對劉植抱怨:“家主,皇帝所賜不過是一匹大驪馬及繡被衣物,空有將軍、都尉名號,可卻要昌成承擔全軍之糧,家底再厚也經不住如此消耗啊!”
有人大著膽子提議道:“過去是覺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漢、魏之間,吾等劉姓宗室只能擁護嗣興皇帝,可魏王寬厚遠超想象,邯鄲趙王一系,不也沒被族滅么,主動投效者甚至還封了伯……”
話音未落,一直沒吭聲的劉植便赫然起身,八丈高的身軀走到那人面前,鐵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怎么,難道汝也要學著桃侯,改劉為項,南下投魏不成?”
被賜姓為劉的項家在改朝換代時可以改姓,但高皇帝的血,卻流淌在他們的血管里!
劉植寧可耗盡家財,也不愿背叛這血脈。更何況,他親見過劉子與,相比于庸碌的趙王真定王廣陽王,這位皇帝確有英主之姿態!身在河北,不依靠他,難道還指望南方的劉永、劉秀?
他教訓家人:“勿要心存僥幸,第五倫厚待河北諸劉,不過是想離間吾等與嗣興皇帝,就像其令人散播,說皇帝身份為假一般。一旦漢家再度傾覆,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汝等到時候欲出糧求得活命,亦不可得!”
家人的怨惱好歹是壓住了,但劉植也知道,自家糧食頂多幫銅馬東路軍三萬人撐個把月,馬援只要拖下去,銅馬甚至會自行潰散。
“眼下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降雪前擊敗馬援,食其糧秣。”
而劉子輿政權的未來,居然寄托在能否南下取得魏郡、河內之糧上,所以他們拖不起,只能進攻。
皇帝還是信任他的,劉植是此役副將,知道除卻自家與銅馬、信都城合計四萬聯軍外,在青州平原郡,接受了劉子輿“濟北王”封號的赤眉別部城頭子路,也帶著兩萬人,在向清河進軍。
“此役,我軍合計六萬之眾,擊馬援兩萬之兵。”
明明是以眾擊寡,但劉植信心卻不是很足,只暗道:“只望能斷其糧道,倍而勝之了!”
……
十一月上旬,邳彤抵達信都以南數十里的辟陽縣魏軍大營,在此見到了久聞其名的馬文淵。
這位魏王的丈人行、魏國的驃騎大將軍、國尉待人平易如老卒,但坐下來后,卻又談吐不俗若大儒。因其出身,與豪強大姓能夠往來交接,又以其做盜寇的經歷,同流民走卒也能打成一片。
雖然是與邳彤初次見面,但馬援卻一點不拿他當外人,不但讓斥候當面稟報軍情,還拉著邳彤一起吃飯。
馬援也沒搞“與士卒同食”那一套,他好滋味,庖廚里時常開點小灶。
“軍中不講究禮節,偉君,你就與我同案而食,便吃邊說說巨鹿情形罷。”
邳彤也不拘緊,下著吃著面前的碎魚肉,只覺鮮美肥嫩,腴而不膩,問道:“此乃何魚?味甚甘啊!”
馬援正用湯汁兒拌粟飯,也不講究禮節,端起來吃,筷子扒得碗底朝天——軍中吃飯就講究快,因為說不準下一刻會不會來個緊急軍情,亦或是鐘鼓大作,逼得你吐哺而出,而下次坐下來吃飯不知什么時候,能多吃一口也算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