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將軍也有一點慚愧,他年少時家中貧賤,自己又干著游俠勾當,名聲不太好,妻子是茂陵良家好女,不嫌他少年窮困,欣然嫁之,自己這些年確實虧待她了。
于是鐵般的心腸也稍微軟了些,笑道:“大王說,家眷可一同去觀禮……”
“不必良人憋到今日才想起,皇后早就派侍從登門提過了!”萬夫人音量不由高了幾分,順便加了兩句抱怨。
“只是大王究竟做何想?本以為儀式會定在宮里,頂多也是南郊,誰料竟放在了鴻門,這大熱天多少人烏泱泱趕過去,路上就要花一天,也不嫌累。”
“本朝開創大事,怎能草率呢?”萬脩終于穿好袍服了,似乎也沒感覺中的緊——只要走路時將肚子收一收的話。
“更何況,鴻門對大王,對吾等而言,意義非凡!”
……
儀式改在鴻門舉行,是第五倫欽定的,負責籌劃整個禮儀的奉常王隆也只能執行。
王隆的禮服與萬脩稍稍不同,冠委貌,衣玄端素裳。
在東去鴻門的馬車上,王隆不由想起擬定稱帝大典禮儀的過程來。
作為一個儒生,王隆自然會下意識參考前代制度,比如在未央宮前殿演練過無數次的漢帝登基之禮。
漢家皇帝即位,一般是三公主持,群臣脫去老皇帝喪服,穿上吉服參加典禮,此刻開始由兇禮轉變為嘉禮。太尉登場由阼階登上殿中,對安置在那里的先帝靈柩北面禮拜,接著奉讀策文。奉讀策命后,太尉向東面把傳國玉璽和綬跪授給皇太子,皇太子成為皇帝。
到了漢武之后,太尉改為大司馬大將軍,于是昭帝、昌邑王、宣帝的即位是由霍光做主,到了哀、平,則是大司馬大將軍王莽來主持。
而眼下魏國群臣,和漢時大將軍職能相似的,則是國尉、驃騎將軍馬援……
第五倫雖然早年起家建軍多賴丈人行,但更多憑的是自己的運營,身為開國之君,當然不會照搬這種制度,給后人留遺患,于是遂不取漢禮。
那新朝皇帝王莽稱帝,有沒有點參考價值呢?
王隆特地與參加過漢新禪代儀式的眾人來:太師張湛、太傅王元,都是當時的見證者。
張湛比較古板:“我記得那是始建國元年正月朔,王翁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璽韨,上太皇太后,順符命,去漢號。”
張湛比較念舊,至今不肯直呼王莽姓名,只是喊他“王翁”。
“同一天,王翁就抱著孺子嬰,到了前殿……”
王莽是把漢家末代太子當做道具么?確實如此,張湛還給“先帝”留點情面,王隆的叔父王元對他追溯的往事,就說得直白多了。
“當時我只見到王莽抱著孺子嬰到了登基臺上,群臣不明所以,都同呼王莽放下孺子,早繼大位。”
“卻見王莽依然抱著孺子嬰,就是不放手,而禮官讀了很長的策命,引經據典,我不太記得了,差不多的意思便是漢家歷世十二,享國二百一十載,氣數已盡。”
“讀策畢,王莽又親執孺子手,流涕唏噓,說什么‘昔周公攝位,終得復子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他哀嘆良久后,才終于放開了嚇哭孺子,禮官將孺子帶下殿,北面而向王莽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王隆聽得啞然失笑,王莽當時權勢熏天,能不敢動么?不過如此聽來,王莽雖然裝神弄鬼,為稱帝儀式尋找古文依據,但說白了,就是欺負漢家孤兒嘛。
而風水輪流轉,輪到魏王要稱帝時,第七彪等宗室成員,居然提議將王莽的女兒,漢家末代太后提溜來參加,一次辱兩朝,結果卻被魏王拒絕了。
“王巨君欺孤兒,余竟要效仿他,辱寡女么?”
于是王莽的稱帝典禮也被咔嚓,沒什么參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