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五倫稱帝,“魏王三年”遂一變為”武德元年“。
元年夏五月中,炎熱的氣候席卷渭水谷地,陳倉也熱辣得知了鳴叫都沒氣力。
縣衙里,官吏們都汗流浹背地坐在屋舍內,各個官署里做的活還不同,有的在核實上個月的獄事,有的在清點倉糧,有的則在傳閱來自長安的印刷品:自從去年以雕版印刷術加上紙張批量生產“漢家氣數已盡”的洗腦文章后,由第五倫欽定,被稱之為“楷書”的雕版體已經成了官方文章的標配。
比如這一份,便是名為《征討隴右檄文》的戰爭宣言,里面居然還有前朝太后王嬿為第五倫背書,痛斥劉歆、隗氏自私自利,陷孺子嬰于險境的內容。
并非每個官吏都將武德皇帝視作神圣不可侵犯,就有嘴貧的小吏想到了什么,噗呲一笑,對旁人低聲道:“同一篇檄文上,又是皇帝,又是太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當今太后呢!”
”不要命了!“同僚大駭,然后立刻感受到縣丞的目光:“汝等在說何事?”
兩名小吏一個激靈,起身異口同聲道:“吾等說,陛下高見!”
縣丞的眉緊緊皺了起來,待吏員如弟子,喜歡教誨是他的作風,此人名叫承宮,字少子,去年他以帶著一群貧寒子弟,背著米和釜走到長安考試而聞名。
因為文章簡樸易懂,承宮被第五倫特地提到第十名,也算“朝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了,有了這份資歷,仕途自然頗為順利,在完成宮中郎官培訓,下放到基層干了半年后,很快就升為陳倉縣丞。
他瞪了兩個偷懶的小吏一眼,說道:“將這份檄文多抄三十份。“
小公務員們明面上唯唯諾諾,人后又暗暗吐槽了:“長安那么多紙,也不多印幾份。”
因為財力物力限制了第五倫的想象力,紙張與印刷術目前只在西京、洛陽及北京推廣,雖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中央的效率,但地方郡縣仍和過去一個鳥樣。工藝沒完全擴散前,從長安運來紙張,和本地的簡牘工坊所制的粗糙木牘,成本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朝廷一般只給每個縣送來夠發幾個鄉的文書,但承宮是個細致之人,他對手下人的要求是:“必須讓陛下的詔令,讓每個亭都能看到。”
官署里又有人憂心忡忡地問在長安未央宮見過大世面的承宮:“縣丞,既然檄文已下,那陳倉很快就要變成戰場了?”
其實早在前幾日,萬脩將軍自長安歸來時,陳倉作為衛將軍駐地,已經陡然緊張起來。陳倉縣丞除了文書、獄律外,也管倉儲之事,縣丞和小吏們經常被點去兵營問話。
“陳倉怎么可能成戰場。”承宮說道:“戰場,定是在隴山的另一側!”
但作為糧食儲備的前線,陳倉注定會成為大軍、輜重集散之地,本地人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哪怕身為小吏,也有可能從征入伍!
“入伍又如何?”承縣丞倒是信心十足:“我有弟子十余人,皆在軍中為吏。“
去年大考,落榜者無數,但第五倫開了恩,只要參加文官考試并堅持到最后的,都可以得到符契,到各地駐軍里做斗食吏。雖然不是理想的仕途起點,但總有一口飯吃。
“又不要汝等親自上陣殺敵,即便在行伍內,同在縣衙內做的,難道不是相似的職責么?”
小吏們面面相覷,哪像了?在陳倉縣,他們可以在屋檐下免受烈日暴曬,即便偶爾隨承宮去田間地頭,也是待幾日便返回,下了班回到城中里閭,擁妻抱子,甚至有仆役服侍,好吃好喝待著。
可在軍中就不同了,一旦開戰,就要跟著長途跋涉,即便不必自己走路,就坐在牛車馬車上,翻山越嶺的顛簸也不是好受的,加上酷暑難耐,沿途物故可能性很高,動不動就與家眷天人兩隔,那可是連鬼都會走哭的隴山道啊!
而做的工作也更難,縣衙內,將每月分內活完成即可,但軍隊里,鬼知道什么時候送到一批新糧要你清點入庫,差了一點,甚至會被背鍋給砍了!
說個笑話,據說魏軍之中,糧官的戰損率,比陷陣之士還高!
”既然軍中這么好,他怎不親去?“有人如此暗暗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