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手,則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牛邯的目光就落在這頭顱上,卻見其自脖頸斬斷,鮮血還在不住地往下滴,只因披頭散發,看不清楚容貌,沒想到,一生體面的隗季孟竟落得如此下場,牛邯目光中難掩不忍。
阿云不卑不亢,在眾人的目光里,把首級放在身前,又雙手捧起金印紫綬,用生硬的漢話說道:“小人追入深山,發現這印,覺得一定是大人物,等追上后,敗其從卒,那隴將遂自刎,小人帶印綬和首級回營后,營隊說,這是隗囂之印!”
“印是沒錯。”吳漢親自下堂檢查,又揪起頭顱,放到牛邯面前的案幾上,笑道:“至于頭顱,我可識,孺卿且來認認。”
牛邯努力讓自己鎮定,他撩起了首級的披撒沾血的頭發,仔細看了半響,眨了三次眼睛后,才松了口氣:“將軍,這不是隗囂,恐是其親信穿其袍服,取其坐騎印綬假扮!”
吳漢有些不信,召其他降將也一一來看過,都說不是隗囂,而是其身邊死忠。
搞了半天,竟是個替身?
阿云也愣住了,白瞎他為了追得此人,廢了好大氣力,逮住的時候左右無人,阿云還發自肺腑地對這“隗囂”說什么:“隗將軍,死了比活著更有用,我會借汝首級,讓你仇怨得報,而隴蜀遭凌之辱除矣!”
他們在邛崍山接受訓練時,聽荊邯過戰國刺客的壯舉,阿云最佩服荊軻,對荊軻向樊於期借首級,最終圖窮匕見刺秦王的故事記憶猶新,當他手刃“隗囂”,取其頭顱,臨風而立那一刻,真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了!
阿云預本預想,自己立得如此大功,只要不被上司遮掩,第五倫少不得也要親自召見一番,結果折騰半天,竟是個替身?
眾人大失所望,甚至有人罵阿云謊報斬獲的,要拿他定罪甩鍋的,倒是吳漢很快鎮定下來,不再關心假人頭,看著阿云道:“小屯長,汝如何稱呼?”
“阿云。”他報了名,沒有姓。
普通氐人沒有姓,只用父子連名,唯獨大氐豪才用漢姓,這也是阿云能編造身份的原因:漢人編戶齊民,有名有姓氏,戶籍理論上能查到——實際也是一筆糊涂賬。
至于氐人就更難了,沒有文字,沒有官吏,甚至是游耕于深山,幾代人不和外面往來,查戶口?拿頭查么?
吳漢頷首,給這件事定了性:“雖所斬并非隗囂本人,但奪其印綬,等同于戰場上搶得敵人軍旗,阿云,你立了大功!”
不等阿云松口氣,吳漢下一句話,卻出乎他所料。
吳漢很欣賞這個年輕勇銳的氐人青年,拍著他的肩道:“只做一個小屯長可惜了,這樣,從此以后,就從萬將軍麾下,轉到我獨立師來,讓你當個營正!”
……
升官是好事,他得以又爬了一步,但這也意味著,阿云從此要在吳漢麾下聽命了。
“但公孫皇帝只讓我刺殺萬脩,沒讓我殺吳漢啊!”
阿云心中如此狂呼,更何況,想殺也不容易,和人到中年,早年創傷發作,漸漸多病的萬脩不同,吳漢個雖不高,卻精壯得很,沒做將軍前,經常親手殺人,阿云都不一定是他對手。
更何況,阿云常聽軍中說,吳漢如今是伍皇帝的利刃,不是在前線,就是在去前線的路上!
如此一來,他非但離開了萬脩,常年征戰在外,豈不是離第五倫也越來越遠了?
可小兵的命運,自己說了可不算,吳漢不是和他商量,只是通知一聲,甚至連跟萬脩那邊打招呼都不用,事情就這么愉快決定了。
“既然隗囂依然脫逃,必投南方三十里安故縣,事不宜遲,應趁隴軍成驚弓之鳥時,窮追猛打,一舉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