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答:繪事后素。”
“其意是,禮儀是禮的外在表現形式,素才是禮的內在情操。孝果然是人倫大道,但不能只有其表而無其內,有其名而無其實。”
這是在內涵漢家雖以孝治天下,但實則卻缺失,這“孝”字綁在歷代皇帝身上,孝順的可不止是先皇,更有尚在人世的太后、太皇太后,其權力的法理根源便來自于此。太皇太后、皇太后可稱朕,可廢帝,很容易為外戚利用。
盡管第五倫很注重保養,自信能夠久活,但前車之覆的教訓,也得記住。
于是宣布,魏雖仍推崇孝道,但不必再像漢朝那樣,非得冠名,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孝順。
好容易解決了“孝”的問題,以帝禮出殯,接踵而至的便是墓址的挑選。
第五倫知道祖父是想落葉歸根,選中了故鄉長陵縣,那里本是劉邦的陵邑,反正劉邦的高廟邊上,連田橫廟都落成了,陵墓也一樣,就再擠擠吧。
只是長陵就此要改名為“莊陵”,還是老規矩,墓葬陵邑,得取謚號的近義詞,高對長,威對莊。
因為天下尚未一統,一切從簡,因山為陵,不單獨起土。
這點得到了群臣一致贊同,漢朝為了修歷代皇帝墓葬,耗費了大量財力物力,尤其是漢成帝時,原本皇陵修了一半,因為陳湯收了人黑心錢,上書說應該重新選址才吉利,讓賄賂者賣地皮發了大財,又在工程款上動手腳,導致建在洼地里的延陵成了著名的爛尾工程。
這教訓距今不遠,第五倫只用一個眼神,長安的輿論圈就能將陳湯將軍的黑歷史翻出來反復鞭撻,一時間,連太學眾人都是傾向薄葬的,希望魏皇勿學漢成、漢武,而效漢文帝。
于是第五倫又宣布,以太上太皇陵為基準,后世子孫,亦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第五霸不喜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偏愛軍備和西域物品,漢時諸侯王的袖珍版兵馬俑倒是很適合他,再弄點工坊新制作的三彩陶駱駝、美艷胡姬等半身手辦,足矣。
以為這就算完事了?沒有,和墓址一起動工的,還有“太上太皇廟”,第七彪這老粗多半是收了幾個文人當幕僚賓客,竟然帶著宗室,嚷嚷著要給第五霸上廟號……
“陛下。”
第七彪或許對第五霸是真有深厚感情——大概是當年爭水時打出來的那種,第七彪這些天餓瘦了一大圈,對尚服斬衰的第五倫說道:“彪沒讀過太多書,但也聽人說,每位皇帝都會修筑專屬之廟,以供后世祭祧,但即便是天子,也只有七廟,于是往往過了七代人,便會毀去初廟。”
這種明顯“不孝”的行為,卻有必須存在的現實意義,畢竟前朝就有人上疏說過,民間祭祀先祖,竟占了家庭每年開支的三分之一,那君主家的祭廟花費又何其龐大?一兩個廟輕松,一帶傳承十余代甚至如春秋戰國那樣幾十代,就不堪重負了。
于是為了讓活人喘口氣,才有了毀廟絕祭的規矩。
第七彪哭訴頭道:“臣一想到六七代人后,太上太皇之廟將被陛下的子孫毀去,就心痛啊!”
這特是有先例的,漢朝在傳到元、成的時候,開始扛不住巨大的祭祀開支,于是盡廢地方高廟,朝中對廢廟的斗爭也持續了幾代人,一旦傾向廢廟的時代,劉太公的太上皇廟往往第二個挨刀——最先被砍的肯定是漢惠帝廟。
第七彪抬起頭道:“但也有不可廢棄之廟!”
第五倫早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卿是想請求,為太上太皇立廟號?”
謚號是帝王卿大夫的標配,但廟號就稀有得多,自殷商開始,只有那些對國家有大功、值得子孫永世祭祀的先王,才會特別追上廟號,以示永遠立廟祭祀之意。
據第五倫所知,漢朝朝對于追加廟號一事極為慎重,太上皇沒混上,劉邦是開國君主,廟號為太祖,漢文帝以圣君形象,是為“太宗”。
接下來,性格有瑕疵的漢景帝就沒得到這資格,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因為晚年政策屢屢出錯,不得已下了“罪己詔”,死后在種種非議中未能上廟號。直到幾十年后,才被重孫兒漢宣帝劉病已給他追尊為“世宗”,而漢宣自己則因中興之大功,成為“中宗”。
到這時候還算嚴格,可接下來,廟號就像某些頒獎儀式一般,開始忘卻初心,失去權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