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援倒是有信心一往無前殺到濮陽,但第五倫在無法判斷赤眉真正主力所在,目前雙方還處于戰略試探截斷,第五倫最終出于謹慎,取消了這個計劃,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況,第五倫跟別人諱莫如深,對馬援這位此戰的“副統帥”,卻是在密詔中透了底的,只是馬援也不宜宣揚,因為這招實在是有些陰損。
第五倫密詔中是這樣對馬援說的:“三路皆止,唯東路不止,且先讓董憲,試一試河濟之間的水,有多深!”
……
董憲去年冬天被樊崇打成了光桿司令,甚至被俘,在赤眉的投瓦中僥幸被釋放,當時的他落魄不已。
可才短短四個月,董憲就再度神氣起來。帶著馬援分給的黃金絲帛、河北地區送來的上百副甲,幾千兵刃,又在大野澤畔拉起了一支近萬人的隊伍。
轟轟烈烈的殺官造反過去后,大野澤還是那么窮,甚至比大亂前更窮困混亂,董憲帶走的本地壯士,要么戰死要么重新投了赤眉,但當地總有仰慕他名聲的年輕人愿意為了“王侯將相”的許諾,以及金餅絲帛的誘惑,投入董憲麾下。
只是他這“游兵”,做得實在是夠差勁,倒不是說董憲無能,他新拉起來的兵,雖然難敵樊崇的主力精銳,但與其余幾公交戰,卻總能打個五五開。
麻煩之處在于,楚漢之際的老前輩彭越還能斷楚軍后方,但赤眉卻根本不存在糧道,從來都是以戰養戰。
董憲也不著急,一面招兵買馬,一邊替魏傳檄兗州各郡縣,然后轉頭用這些“功績”跟馬援要金子要糧食、甲兵,借虎皮扯大旗,董憲有把握在今年內擴充到三萬人,控制兩個郡的地盤……
直到他收到了第五倫的詔令,要求董憲帶兵向西進發,參與在河濟之間的會戰。
眼看董憲面露猶豫,他手下有舊部勸道:“大王當初投馬援,是迫不得已,如今舊部陸續歸來,兵卒也收得差不多了,何不繼續當王,何必屈于第五倫之下做一個小侯呢?”
這是要他學楚漢韓信,做赤眉、魏之間的第三方么?董憲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這敗軍之將,哪能和韓信當時的形勢比啊,他連彭越、英布都不如!
但部下也說得對,這亂世里,不管是單干還是投靠強權,手里有兵是最重要的,沒了這籌碼,第五倫那,他恐怕連個侯都混不到!
于是董憲下了決心。
“河濟之間的大戰,我得去。”
“但又不全去……”
魏軍不是有四路么?按照赤眉軍的習慣,往往是“圍點打援”,誰先到就打誰!他走慢點,穩一點,因為董憲深知,總有積極的將軍比自己先進入戰場。
于是,董憲點了七千部下,磨磨蹭蹭地沿著“瓠子河”出發了,這條河是漢武帝時黃河決口,沖入巨野澤流下的河道,如今黃河水鬧騰時,還經常以此為主道,灌入兗州,將原本富庶的山陽郡(昌邑國)淹成一片澤國,也早就了百萬兗州難民。
董憲的軍隊十里一停,五里一頓,以日行二十里的速度龜爬,等爬到濮陽,必是十日之后,他只希望能趕上戰役的尾巴,若第五勝而赤眉敗,他就跟著打打順風仗足矣,而若是赤眉勝第五敗,董憲就能溜回巨野澤,然后跟第五倫索要更多東西……
第五倫給他們的詔令,都是從安全地區渡河送達,而兩支軍隊之間,隔著赤眉軍遍布的河濟,基本不可能實時溝通。但董憲還是努力派人聯絡馬援,他這降將,也只能自詡“丈人系”,抱馬援大腿才能生存。
可一連派出三批使者,馬援都杳無音信,董憲這才察覺不對,此時,他們已經沿著瓠子河西行百里,走到名為“甄城”的地方,與赤眉軍的遭遇也頻繁起來,他們的主力難道不該在別處,堵截其他先入河濟的魏軍么?
好在,董憲有個避人耳目的辦法:他令部下也涂抹赤眉,打算裝成來自兗州的三老混進去,又發了五顏六色的巾一枚,以便大戰中作為區別,一路來避免了許多麻煩。
然而董憲的小伎倆,這時候卻不靈了,幾股赤眉軍忽然朝他們靠近,并發動了進攻,董憲連忙讓人告訴他們:“吾等是兗州赤眉,赤眉不打赤眉!”
可董憲迎來的,卻只有更加猛烈的進攻,以及奉樊崇之命,來收拾董憲的赤眉五公楊音。
“還在乃公面前裝?汝等眉是紅的,心卻是五色的,打的就是你這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