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件事真相后,上谷突騎幾位校尉勃然大怒,就要去找冀州兵的麻煩,卻被耿弇制止了。
“箭矢無眼,混戰中誤傷亦是常事,豈可因一亂箭,而濫加追究,冀州士卒此役出力甚多,死傷不少,不可傷了彼輩之心。”
耿弇渾然沒當回事,包扎起來后依然談笑風生,問過來拜見的伏隆:“伏大夫,千里鏡中可見到我破陣了?”
伏隆現在對耿弇是心服口服,作揖道:“將軍勇銳無敵,難怪我東行前,陛下曾贊曰,‘耿伯昭及其部眾,皆猛如虎也’……”
然而伏隆還是留了話,第五倫的原話還有兩句:“耿弇、蓋延及其麾下,皆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也!”
第一個自不必說,伏隆今日見識到了小耿打仗如猛虎下山。但狠如羊就玩味了,羊看上去乖,但牲畜打架,大都是點到為止,唯獨羊最為倔強,羊的狠,就在于它一干起架來,那就是不管不顧,先退后,再沖上去,用犄角狠命攻擊對方,很難分開。耿弇作戰頗“狠”,哪怕看似劣勢,也一往無前,直到將張步頂死才罷休。
更何況,羊不光打架“狠”,吃東西更狠。有俗語曰:“羊食如燒”。好好一片綠地,羊吃一遍,那八成就會變成光禿禿的。
再加上最后一句“貪如狼”,第五倫是在諷喻幽州兵猛則猛矣,但軍紀很成問題,過地如掠,這次派了伏隆督戰,又任命了幾個青州人為接管齊地的大員,就是為了避免幽州兵對臨淄毀壞太甚。
如今大戰結束,臨淄城內生變,拿下也不是問題,伏隆就該考慮,如何配合稍后抵達的朝廷封疆大吏,約束耿弇,尤其是上谷、漁陽兩支劫掠成性的突騎了。
而這時候,臨淄發生的事也已明了,原來不是魏軍突入,而是城中爆發了內亂,須臾之后,臨淄正西雍門開啟,城內來人告知,說是大賈東郭長安聯合城內士人、商販、三老,擒殺了張步之弟,起義助魏!
還是“誰贏他們幫誰”的套路,東郭長安等人在城頭見齊軍敗局已定,遂讓那些帶出來“協助御敵”的徒附、鹽工捅了守軍一刀。
耿弇對此樂見其成,看向伏隆:“伏大夫,這算起義還是投誠?”
第五倫自己定的政策,主動起義頗為優待,敗局已定后的被動投誠則稍次一級。
按理來說應算起義,但伏隆對這東郭長安可不陌生,早在他和張魚第一次來臨淄出使時,就曾派繡衣衛接觸過這大賈,但東郭長安當時的回應模棱兩可,這之后一年,雖也給魏國間諜提供了身份掩護的方便、以及部分輿圖上的幫助,但頗為有限。
直到今日反正,雖在意料之中,但伏隆見到帶著臨淄父老,“攜壺提漿”出城迎接的東郭長安后,只笑道:“東郭君,繡衣衛拜謁多時,今日果有回應了。”
東郭長安的口才卻不俗,這位東方的商業巨子再三稽首,抬頭道:“當時是怕走漏風聲,為張步察覺,反而不美,故不敢全然應允,亦不敢太過殷切。”
他看向管事的耿弇,說道:“但老夫早已心屬大魏,并有三個助魏的理由,讓我聽聞天兵抵達臨淄城下時,便須臾不敢待,立刻發動舉義啊!”
耿弇與伏隆對視一眼,笑道:“哦?都是哪三個?”
東郭長安道:“其一,魏皇祖先是齊人,老朽及臨淄數十萬眾也是齊人,有鄉黨情誼,臨淄當然得歸屬魏皇陛下!”
他目光瞥向小耿身后的上谷突騎,這群來自邊塞的家伙,一定想進城大肆奸淫擄掠吧?
東郭長安道:“其二,臨淄乃千年古城,莊樂之間價值何止千金,其內的民眾及財富,要完完整整獻給魏皇,絕不能亂!”
這話像是特地說給耿弇及伏隆聽的,但耿弇面容堅毅看似無動于衷,伏隆倒是微微頷首,也用余光看著耿弇,不知道魏皇派他出征時,是否叮囑過要護得臨淄周全,底下的驕兵悍將又該如何安撫才能壓住其浴火貪心?
眾人各懷心思,卻聽見東郭長安以手指心,說出了第三個理由。
“小人祖先叫東郭咸陽,我叫東郭長安,百年以來,皆心向中原正統天子,未有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