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自己搖了搖頭:“不止如此,項羽看似孟莽,實則心細,他想必也看來了……”
站在臨江的樓閣上,風吹拂著劉秀的美髯,鄧禹的目光隨其手指看向他們背后那片土地:
“江東一隅,吳會、丹陽、豫章三地,口數不過兩百萬,哪怕窮兵黷武,甲兵亦不過五萬,一旦渡過去,休說什么中興,連自保都不夠!”
“江東之形勢,系于淮南、江漢,敵在淮南,而長江之險,吾與敵共;敵在上游,而長江之險,乃制之于敵矣。若朕被第五倫逼到江東,等魏國先略取益、荊,令岑彭在江陵等地籌集艨艟大艦,順流而下,不消半月便能抵達鐘山之下;而兩耿在淮北大眾分兵渡江,沿江鎮戍必為其所拔。”
“到時候,哪怕金陵再有王氣,亦將在西、北兩面夾攻下,黯然而滅了!”
這是劉秀肺腑之言,哪怕劉秀真是天命之子,一旦退到江東,也根本秀不起來!
只可笑大漢的文武群臣,除了那些一心想跟劉秀打回北方的死忠外,其余人還以為,他們有足夠的空間可以騰挪后退,殊不知,身后這條大江不但對敵人而言是天塹,于復漢大業而言,亦是萬丈深淵!
“陛下英明神武,遠見卓識!”
鄧禹心服口服,原來劉秀一直看得清清楚楚,但同時也感到無比的悲涼,這么英睿的圣天子,怎么就攤上這樣一塊讓人有心無力的地盤呢?
這就是劉秀面臨的兩難局面了,若拒絕遷都,一來會傷了土籍大臣之心,二來會減弱發布圖讖的效果。而若同意,不但會傷了主戰派的心,讓他在來君叔、劉植葬禮上立誓報仇的話猶如放屁,也會徹底喪失與第五倫爭衡的機會,他劉秀,豈能像公孫述那樣,自滿于做一個偏王等死的君主?
劉秀頗為糾結,他不想有取舍,他全都想要,手里的牌就這么多,再沒法輕易放棄。
“臣有一策。”
鄧禹適時提議:“魏主第五倫為湊‘五’為吉數,不但自號五德俱全,旗幟用五色,連國都都想定五個!眼下魏國已有西都長安,中都洛陽,北都鄴城。”
“第五倫雖不足學,然大漢上承周朝火炎赤德,何不效仿西周時周公旦營建洛邑,江都為京師不變,金陵為陪都呢?”
劉秀緘默了,久久地看著鄧禹,似乎不認識這位親密臣友,最終嘆了口氣:“此乃良策,朕且再思量思量。”
鄧禹應諾而出,神色如常,然而出來后,卻在宮外鉆進馬車后,重重地錘了一下車壁!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在后悔,他在自責!
鄧禹想起了江漢之畔,馬武驍勇無畏的突擊,而自己葬送萬余大軍,沉于漢水的屈辱。
鄧禹也想到了來君叔、劉植死守彭城的忠勇。
他臉頰上流下了一串眼淚:“諸君皆欲為了陛下無畏前行,但鄧禹無能啊,時至今日,竟看不出大漢光復中原勝算,只能盤算后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