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囂苦笑:“城南城北皆聞隴聲,看來魏軍中隴右人也很多啊,經過抵御西羌之戰,隴中士民已安心歸附于魏主了。”
這還是拜他所賜,隗囂一直自詡是隴右人利益的代言人,如今卻遭到了家鄉父老的圍攻,真是可悲。
雖然計策不新鮮,但卻真的有效,又疲又乏的被困兵卒軍心浮動,若是隗囂再不有所行動,一場大變就在眼前!
連隗囂的親信都含淚勸他:“隗公,眼看武都將失,吾等就算能夠突圍回到蜀地,公孫述也必將歸咎隗公,如今回想數月前牛邯信中所言,隗公與魏主是舊相識,并沒有大怨深仇,如今若能讓牛邯引薦投誠,不說王侯之位,為了招納蜀中降人,第五倫至少也會給隗公伯、子之爵,讓隗公安養天年。”
隗囂卻沒有回答,只聽著外面的“四面隴歌”,手指輕輕敲打著節拍,也唱起了一首隴地歌謠。
“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
這是漢時降匈奴將領李陵送蘇武返回中原時,所唱的《別歌》,那之后,李家名聲雖然在隴右爛到了家,但這首歌卻傳了回來。
隗囂的態度依然沒有變化,唏噓道:“大丈夫活著不能成就英名,反而勾結蠻夷戎狄入寇故鄉,這樣的我,已無顏面再返故土,倒不如死于異鄉中。至于彎腰稽首,還向長安?就算第五倫念在過去交情,大發寬仁不追究誅殺我,隗囂難道還有臉受其恩惠,再受看臉色行事的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隨意折辱焉?”
“隗囂這一生一事無成,步步走錯,已足夠恥辱,就勿要再辱了!”
事到如今,隗囂也知道該如何做,才能保留最后的體面,他無力地比了比手,讓親信出去,他們心中知道結果,只能含淚合上了門。
外頭的嘈雜聲越來越大,隴右舊部跟了隗囂這么多年,什么都沒撈到,混跡至今,對他的不滿已經積蓄于盈,一場兵變迫在眉睫!
然而等憤怒的隴右軍士推開拼死攔著他們的隗囂親信,闖入郡府廳堂時,卻只見身材高大的隗季孟坦然坐于席上,身子靠著后面的墻,目光越過他們望向北方,然而眼神已經呆滯死寂,其胸前扎著一柄短劍,已是自盡多時……
半個時辰后,護羌校尉牛邯進入郡城,除了隗囂那已經冰涼的尸體外,只看到了老朋友的絕筆信。
“嗟乎孺卿,夫復何言?”
“吾等相識三十載,今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長與足下生死辭矣。囂昔日銳意反新,合隴地十六家歃盟,自以為一州之豪,竟望效秦穆公之霸業。然囂非成大事者,猶豫反覆,竟成喪家之犬,終有今日之困。回首附魏皇驥尾亦難,唯有一死以謝故人、故土。”
“孺卿勿以為念,努力自愛,勉事圣君,唯愿善待隴右!以彌吾過!”
牛邯的手微微顫抖,讀完了隗囂的遺愿:
“胡馬尚依北風,囂無日不念隴右,知吾罪大難赦,不求全尸葬于隴地,唯望懸吾首于天水,此亦狐死首丘矣!”
他只能以這種方式回鄉了。
牛邯上前數步,端詳隗囂尸體容顏良久后,這才拔刃,干脆利落地割下了老朋友的腦袋,而后緊緊抱著他走出廳堂,黑色的凝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牛邯抬頭,望著天上飄飛的慘白大雪,嘆息道:
“季孟,我帶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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