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長坂,殘陽如血。
十日前,劉秀與馮異、賈復諸將合兵,又攜漢軍八萬之眾,追擊岑彭至此,而岑彭雖痛失后隊分卒萬余人,與留守當陽籌糧的陰識等人匯合后,兵力亦有四萬。
魏軍新敗,漢軍新勝,看似是劉秀這邊占盡優勢,然而阪高自古便是荊楚險地,岑彭在進攻郢縣江陵那一個月里,又令陰識利用當陽長坂之險,立營扎寨,打造成一道硬壘。
長坂外圍是數條密集的溝壑,在坡度爬升的地方,則是一道兩人高的夯土外墻,后方更有連綿不絕的木寨圍坂成城,大量望樓布置在墻邊,上面可容納數十名弩手。
就算這些準備尚無法抵消雙方高達一倍的兵力差距,那在寨內頻繁發射巨石的配重投石巨砲,確實讓劉秀頗為頭疼。
每逢漢軍進攻之際,伴隨著漫天弓弩箭雨,還有碩大的石頭拋射而出,雖然效果好似扔石子打螞蟻,攏共也沒砸死幾名漢兵,但氣勢著實嚇人,已經出現幾隊人馬沖鋒時迎頭遇石,頓時潰散的情況。
還有校尉向劉秀叫苦:“陛下,箭矢再犀利,吾等自有甲盾抵擋,中了也不一定死,但這上百斤的飛石,任誰挨了都要變成肉泥啊。”
夸張!但好消息是,這玩意不好建造,加上營寨內人數眾多,空間十分促狹,岑彭也沒幾架,只要搞清楚它們面對的方向,倒也容易規避。
但就算在巨砲掩護不到的位置,漢軍想要破寨亦很難,魏軍雖然嘗到了敗仗的滋味,但因是岑彭故意詐敗,撤退倒也從容,軍心尚未渙散。如今被困于死地,一旦營寨失守,等待他們的,要么戰死,要么像蓋延和那些倒霉的漁陽突騎一樣,被俘擄往南方。
“南方卑熱,稻谷難食,丈夫早夭,只要過了江,與死有何區別?”
被岑彭一激勵,魏軍反而迸發了斗志,他們都是在南陽受訓一年的正卒,以鄉黨為行伍,旗號嫻熟,個人技藝也過得去,遂與漢軍打得有來有回。
漢軍強攻數日后,損失不小,最后還是王常帶著丹陽兵出戰,這才破開營寨一角。
然而等漢軍涌入缺口后,卻赫然發現,寨門內還有寨門,這長坂營壘既是一個整體,卻又各成體系,戰斗仍未結束。
戰至此時,雙方各有死傷,魏軍已有些師老疲憊,漢軍也頗為乏力。
就在當陽相持之際,劉秀陸續收了來自后方的急報……
最先送到的,是前將軍李通告急,說魏軍耿部兵臨冥厄三關,他已經趕去協助龐萌守備。
“來得好快。”劉秀這時只如此想,仍對李通、龐萌存有信任和期望,覺得他們能護好側翼,然而三日后,他就明白,小耿究竟有多“快”了!
章山強渡、竟陵碼頭被毀、夏口也出現了魏軍身影,耿伯昭出現在漢水以南的后方,還坐擁數千騎兵,開始依次搗毀自己的退路。
而冥厄三關、江夏全郡戰敗的緣由?李通根本來不及送至劉秀處,惹得漢皇心生狐疑。
“從岑彭到耿弇,一環扣一環,看來這一切,皆是第五倫的權謀啊。”
劉秀和第五倫為敵十年,很清楚這位對手,儼然是高配版的鄧禹:不擅長臨陣指揮的“兵形勢”,而是長于戰略的“兵權謀”,還有一點是鄧禹拍馬未及的:第五倫鐘情于增強甲兵銳利、器械之用的“兵技巧”,在兩國交戰時屢建奇功。
至此,劉秀已明白大事不妙,抬頭看著眼前陷入廝殺鏖戰的長坂,他幾度躊躇后,最終下定了決心。
“前線故作強攻,后隊準備南撤!”
聽說劉秀打算宵遁,不少將領難以接受,明明只差一點,就能拿下長坂,殲滅岑彭,前些時日在南漳河身負十二處傷的賈復更來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