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
第五倫目光看向長坂營壘:“營中制高點,在何處?”
……
這座望樓造得夠高、夠結實,只是對外一側扎滿了箭雨,甚至還有燒過的痕跡,螺旋向上的樓梯經常能看懂干涸的血跡,在上面一點點攀登的第五倫可以想見,過去十天里,岑彭在這長坂經受了怎樣的圍攻。
第五倫踏上望樓最高處的平臺上,甚至不必千里鏡,就能望見南方二十里的當陽河郊野外,仿若兩個蟻群般廝殺的漢魏兩軍,他們本來都快脫離接觸了,卻為了各自的目標,再度豁出性命來相搏。
陰識跟在第五倫身邊,他對著已成魏軍標配的千里鏡哈了口氣,用真二千石的衣裳袖口擦拭上面的污漬,直到晶瑩剔透后,才雙手奉與第五倫。
在千里鏡中,遠方渺小的戰場陡然拉近,雖然沒到看清每個人表情的夸張程度,但大體的軍陣布置,卻盡收眼底。
第五倫最先注意到橫亙在戰場和長坂之間的兩萬人:那是漢軍右軍,只是相隔太遠,看不清旗號,陰識在旁補充道:“是馮異所領,兩萬人乃是荊南兵,先守江陵,抵御征南大將軍月余,又隨劉秀至此。”
“不愧是‘大樹將軍’。”
魏國情報工作很到位,第五倫聽過馮異的故事,他對敵人不吝贊美:“看似不樹不封,實則軍中號令整齊,目睹大戰,仿若泰山崩于前而不驚,正是劉秀三軍中,最穩一環啊!難怪上次戰于襄陽,鄧禹葬送上萬漢軍后,岑彭竟還能為其收尾,保住江夏。”
千里鏡稍稍移動,第五倫發現在岑彭軍后方,有一支攻勢很猛的部隊,士卒甲胄服色略有不同,甲胄也多染成白色,望著不似穿絳色甲衣的漢軍,反像……
“成家蜀軍。”
“陛下慧眼如炬!此輩之前就是蜀軍。”陰識說起賈復從上庸南撤投漢一事,不論是臨沮伏擊、南漳河阻擊戰,賈復儼然成了最大的變量,讓岑彭兩度失算。而放在這戰場上,若說馮異是最堅固的盾,賈復就是那枚最利的矛,在劉秀手中運用得當。
第五倫評價道:“聽說賈復是南陽冠軍縣人,確實勇冠三軍啊,予當年也令人去游說招降過,只可惜此人心高氣傲,竟斬了魏使,如今他拋棄公孫述,來投了劉秀,看來是找到明主了?”
“只可惜……”第五倫低聲冷笑:“賈復此舉,與四九年投國軍何異?”
再度挪移千里鏡,第五倫對準了正在進攻岑彭的另一支部隊,那是漢軍左軍,同樣是兩萬人出頭,由王常統領,手下多是綠林舊部。
“王常也算大魏手下敗將,曾負于景丹,屢戰屢敗,卻屢敗屢戰啊。”第五倫對這一位評價不算高,左軍,大概就是漢軍最薄弱的點……
而居中統籌這一切的,自然就是劉秀的本部了,約三萬余人,陣列齊整不亞于馮異,據說這支部隊,由江東兵、淮南兵組成,其中一萬丹陽步卒最為強大,屬于劉秀的底牌,他們作為最后的預備隊,輕易不派上陣。
縱觀之后,第五倫粗略“知彼”了,他這才重新將千里鏡對準戰場中心的魏軍,岑彭已經在敵人車輪戰法圍攻下堅持了大半日,雖然魏軍素來善戰,士卒訓練時最扎實的就是站軍姿和布利守的圓陣,但畢竟人數劣勢,外圍已搖搖欲墜,不斷有小方陣崩潰。但岑彭仍在好整以暇地指揮,派出預備隊補上缺口,讓缺乏騎兵和重型遠射武器的漢軍難以擊穿陣列。
陰識在旁說起岑彭交待的事,幽幽地說道:“征南大將軍,將岑郎官也帶上了,說是士卒皆隨他赴死,豈能因是親子就茍且留于營中?”
第五倫聞言后,心中頗受觸動,若要將魏國四大將對他的“愚忠”排個次序,吳漢肯定是最末,而排在首位的,還不是馬援,當屬岑彭!
“君然啊君然,真不愧為我南天一柱。”
第五倫放下千里鏡,鏡筒上沾了他手心一層汗水,但面上依然輕松,安排身旁郎官道:“去聯絡車騎大將軍,傳予詔令,告訴他,魚兒入甕,該收網了!”
等一行人下了望樓,在第五倫身邊跑腿的郎官竇固又來稟報:“陛下,涼州大馬、并州兵騎、三河騎士,共七千騎悉數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