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關于1977年高等教育招生工作的若干意見……”
床頭擺著一張三抽的老式書桌,是奶奶當年的陪嫁,看著不起眼,卻讓吳恪眼前一亮。
這可是正宗的海南黃花梨,加上精湛的手藝,別致盎然的雕工,即便歷經幾十年風雨,依舊穩固如初。
就是看起來烏漆麻黑了點。
也得虧它如此不上眼,否則也放不到現在。
相比之下,書桌旁邊那口掉漆的木箱子就有些不如了。
這是自己老娘的嫁妝,滿打滿算不過用了七八年,已然破敗如斯了。
吳恪甚至還記得,每次打開箱子,都會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伴隨著撲鼻而來的沉悶氣味。
箱子邊上,是一面藍底白花的掛簾隔斷,將整個房間一分為二。
掛簾另一邊是奶奶吳顧氏的房間,雖然看不見,可里頭的擺設,吳恪卻是記憶猶新。
因為里頭實在談不上什么布置,除了一張麻繩軟床,和一面衣櫥,便別無他物了。
就在這時,外間堂屋里傳來響動。聽那動靜,是老娘張美蘭起來了。
不多時,掛簾里面也動了。
老太太穿著素素凈凈的,順攏著灰白的頭發,撩起掛簾,穩穩當當地出來了。
一抬眼,瞧見窗前小床上的自家孫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老太太稍一愣神,便面露慈祥地走過來,替長孫兒掖了掖被子:“再睡一會,還早。”
老太太說完就出去了。
留下吳恪心里頭翻江倒海的,差點沒淌下眼淚。
見到奶奶她老人家,心里頭再多的委屈和苦楚,也都跟著煙消云散、豁然開朗了。
只是,回籠覺指定是睡不成了。
況且過不了多久,大雜院外頭的大喇叭就該響起來了。
它就相當于整個五福巷的鬧鐘。
上輩子的兒時,最恨的就是這大喇叭,和別人嘲笑他爸是挑大糞的這兩件事了。
現在想來,有喇叭聽倒也不錯。
至少每天都在激昂奮進的廣播聲中醒來,生活充滿了儀式感。
起身下了床,摸過床腳的衣褲穿上,伸著懶腰出了門。
一出門,吳恪頓時身形一滯:“爸!”
不知何時,自家老子竟然也起來了,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煞有介事地翻著報紙。
對于老大能早起,吳紹炳也很意外。
結果一低頭,鼻梁上的玳瑁眼鏡差點沒掉下來,沒了鏡腿的眼鏡,靠著兩根棉線系掛在耳朵上,畢竟是不牢靠。
吳恪有些想笑,可又不敢笑。
明明是三十出頭的大好青年,一戴上眼鏡,頓時跟四十多似的,偏偏他還拿當個寶一樣,天天貼身帶著。
當然,帶著也沒問題,好歹拿去修一修,不過是幾天的報紙錢而已。
但這事,吳恪也就是想想,說是斷然不敢說的。
即便他個頭已經快躥到和自家老子差不多了,可老子就是老子,兒子就是兒子。
沒有話語權。
重新戴好眼鏡,吳紹炳繼續翻報紙,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撕下日歷。”
這恐怕是一大早,爺倆之間的唯一交流了。
吳恪抬手就把墻上的日歷本扯下一頁,露出今天的日期:庚申年,1980年4月24日,三月初十。
八零年代,的確是個百廢待興的好時代。
知青返城,聯產承包,撥亂反正,改革開放,整個國家總算是回到發展經濟的軌道上來。
很多家庭的日子都開始慢慢好起來了。
唯獨自家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