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籍室中的老人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那如豆般的燈光,終于照亮了他的面龐,如同丘壑一般的皺紋、稀疏蒼白的眉毛,都揭示了他的年紀。
比起江充,他的年紀更老。
正是當初大秦太史令張衡。
“布局?你何出此言,如何布局,那向來是縱橫家的事情,我們陰陽家,從來只會順勢而為。”張衡臉上浮起一絲笑:“順勢而為。”
江充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當初你挑唆先帝,乃有星變之亂……世人都道是因為你天性奸邪,縱橫家中鬼谷一脈又向來以擾動天下紛亂為己任,所以才會行此事端。但我卻知道你,你終究是無利不起早的人,為何會行此有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張衡反問道。
“呵呵,何為有百害而無一利,我為烈武帝寵臣三載,便是大將軍、丞相之屬,見我亦是兩股戰戰汗不敢出,我開口所言,堪比圣旨,我家中積蓄之財,幾同國庫……這難道不是利么,巨利,巨利!”江充淡淡笑道:“昔日商家呂不韋助力異人,一本而萬利,我強過他,他最終身死族滅,我卻逍遙法外。”
張衡一對白眉輕輕顫了顫,慢悠悠地道:“其實便是不說,我也隱約猜到一些,這些年來,我可也一直在苦苦追索此事。”
“哦,不知張公追索到了什么?”
“自然是追索到你為何要不遺余力,挑唆先帝父子反目了。”舉著油燈的張衡緩慢走到了這檔籍室的一面墻邊,江充始終跟著他,但在移動之時,兩人之間保持著同樣的距離,既不增一分,也不減一寸。
“若真如此,方才張公為何還要對我明知故問?”
江充的置問讓張衡笑了起來:“終究是老朽心氣不平,雖然憑借追索到的線索有所猜測,但是,若有從你口中得到證實那就再好不過。”
江充沉默了好一會兒,拱了拱手:“張師不妨說說看,沒準我就愿意說了呢。”
“你原本游學諸家,在老夫我這里學了兩年陰陽家,在此之前,道家、儒家、法家你皆有所涉獵,在這之后,又去了縱橫家,入得天擇派門下……在天擇門下,你開始篤信弱肉強食之道,以為這人世之間,當為強者之菜圃,弱者為食,而強者食人,乃是亙古之理。但天擇之說,向來不受待見,便是縱橫家內,也頗有不滿者,以為天擇派拖累了縱橫家……”
江充聽張衡緩緩說起縱橫家內部的爭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