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別人眼中,這張圖是混亂無序的,沒有任何含義,但江充看著這張圖,目光漸漸露出贊嘆之意。
“諸天星宿圖,我在太史局中觀星臺上二十五載夜夜望星,從為斷絕,又在大宛城中搜集泰西諸國乃至昆侖州星圖,于一年半前,繪成此圖,此后我將之懸在此處,日夜觀望揣摩。我們陰陽家牽星一脈,想要從星宿移動變化之中,得知人間的諸事變化,好做到順勢而為,只不過星穹之中,星星何其多也,明的暗的,亮的不亮的,動的靜的……這么多星星,隨變一顆發生變化,我們此前所做的一切推導便須從頭再來,比如說,四十年前,這顆綠芒出現于天幕之中……原本在我們眼里有跡可循的星移斗轉,因之發生徹底的改變,帝星飄搖,前途未卜,狼星先勃發而后湮滅,搖搖欲墜,西方有客星出,最亮之時,幾如十分之一盞明月,老人星則隱入其光芒之中,有近二十年幾乎無法尋到蹤跡。”
張衡一邊說,一邊用手在羊皮星圖上摩挲,若只看他此時言行,并無絲毫敵意,仿佛象是一位鄰家寂寞孤獨的暮年老者,抓著一個晚輩在那些念叨數十年前的舊事。但江充聽著聽著,卻覺得自己身上汗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因為老人每說一顆星星的名字,每摩挲一遍星圖,仿佛從冥冥的星穹之中,便有種力量投了下來,聚入老人的身體之中,讓他這具蒼老衰朽的身體,煥發出年輕的力量來。
這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夠涉及的力量!
“引發這諸多變化的,便是這顆綠芒……無論是大秦,還是泰西,世間諸多國度,無數觀星之人,沒有一個能夠說得清楚,這顆綠芒究竟是顆什么星星,在古老的星圖之中,并無它的蹤跡,但當它出現之后,那綠芒滅世的預言便自發產生,然后席卷天下……哦,江充,在大秦境內,亦有此等讖語傳播,你留在大秦之中的幾位弟子,在傳播讖語之時算得上不遺余力,無論是公孫涼,或者是那位白云觀的道人……”
“呵呵,到此時,想來也瞞不過張師,我在大秦確實有幾名弟子,否則也不會有這么靈通的消息,不過,他們既是我縱橫家天擇派門下,便自有主張,給我傳遞消息倒沒有問題,別的事情,就非我所能控制了。比如說公孫涼,他險些成為帝師,這就不是我的主意了。”
“雖不是你的主意,卻是模仿你當年行事。罷了罷了,不談這些人,還是談談綠芒吧,說這么多,老夫無非就是希望,你能夠給我說說,這綠芒究竟是什么。”張衡喘了喘氣,轉過臉,看著張衡,蒼老的眼中卻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江充,你且告訴我,它究竟是什么?”
江充搖了搖頭:“所以我說,張師你還是看錯了我江某。”
他說到這,向前緩緩進了一步,雙眉豎了起來:“江某雖然不肖,卻不是火妖這等奴仆走狗所能驅使,江某之所以會令烈武帝父子相殘,說白了,還是為了救這世間。”
“哦,這是名家說辭?我記得你也兼修名家之學啊。”張衡緩緩道,也不知話里是不是帶有譏嘲之意。
“江某西行之后,接觸到綠芒滅世之言,初時也不相信,但見到火妖聲勢之后,便知道,若沒有人能夠阻止,火妖確實會橫行天下,人道道統,就此毀滅,此非一家一門之災,乃是我大秦諸子百家所有學派之災,乃是販夫走卒商賈士吏所有百姓之災。”
“這又與你挑起星變之亂何干?”張衡道。
“我是天擇派,弱肉強食,既然大敵將至,那么大秦就需要有一個至強之人為領袖,領導大秦,應對大敵,我挑起烈武帝父子相殘,是因為唯有如此,大秦才會亂起來,才會于亂世之中誕生可以應對這滅世大災的人物!”江充冷冷地道:“為此,莫說一個星變之亂,一家父子相殘,就是全大秦戰亂二十年,十室九空,家家血親混戰,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