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簡牘書籍。
“大秦立國以來所有的律令,大多在這里都可以找得到,小心,你左邊的那排竹簡,可以上溯到莊公之時,距離現在已經是八百年了。”蕭由一邊坐下,一邊隨口解說。
趙和側頭去望了下左邊書架上的竹簡,忙避開這將近千年的老古董。
“你右邊的那張卷軸,時間倒沒有那么久,不過是二百年左右吧,那是蔡侯紙問世之后,二世圣皇帝大喜,令人繪制的咸陽形勝圖。”蕭由又道。
趙和只能再縮了一下身子,略帶敬畏地看了一眼已經灰撲撲看上去破爛不堪的咸陽形勝圖。
他再看向蕭由時,蕭由已經坐在案幾之前,面前放著一份看似公文的紙了。
“我這里能有這么多典冊圖籍,可不是我一個人……歷代咸令吏員,都在精心收集,畢竟自二世圣皇帝以來,咸陽令的平均任期是一年九個月又十一天,而吏員只要自己不出什么大事,都是終身任職。所以,吏員才是衙署的主人,而令長則只是過客。”蕭由端著那份紙在看,口中卻說著不相干的事情。
然后,他猛然抬眼,看著趙和:“你現在有什么想要對我說的么?”
他原本是個看上去相當隨和的人,但此時張目凝神,卻帶有一種凜然的威勢。
但這對趙和似乎沒有起到作用。
趙和依舊低垂眼眉:“我沒有什么話想要對大夫說。”
“是兒不僅多疑,而且膽大。”蕭由目光微微閃了閃,心中暗想。
“大夫!”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叫了一聲。
蕭由往后靠了靠,趙和也回過頭去,看到另一個吏員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此人的衣裳與蕭由一模一樣,兩人的職務應該相當。不過他對蕭由的態度甚為恭敬,并不象是普通同事之間的態度。
“何事?”蕭由起身微微一躬。
“一個兇犯家里人找來了,想要能幫他減罪,只是大府已經將案子判了,喏,就是你手前的那份公文,送上去后依律必死,所以求到我們這邊來,如今就在外邊等著。”
“唔……他們在外邊么?”蕭由起身,皺著眉想了想:“我去與他們談談。”
他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轉身又看了趙和一眼:“你識字么?”
趙和愣了一下:“識字。”
“替我看看這份公文吧。”蕭由指了一下案幾。
說完之后,蕭由便出了門,留下趙和一人在屋子里。趙和莫名其妙了好一會兒,想到蕭由最后指的一下,便來到案幾前拿起那份公文。
那是一份由咸陽令發給廷尉府的公文。
二世圣祖皇帝改革制度,為表示仁慈愛民之意,凡可能判處死刑之獄案,皆須報稟廷尉府。這份公文,便是說咸陽城中有一名為駱二的庶民“用斧傷人,害其性命”,故報稟廷尉,詢問是否處其死刑。
附在公文之后的,是咸陽令的堂審記錄。
趙和匆匆看了一遍,還沒有看完,蕭由就在那吏員的陪同下又回了來。
“蕭大夫,這駱二還有救否?”那吏員也不避趙和,直接問道。
“有救。”蕭由拿回公文,磨墨舔筆,然后在公文上一筆劃下去。
趙和正在其前,看到他在那“用”字下加了一彎鉤,變成了“甩”字。
“這……”吏員愣了一下。
“用斧傷人是故意殺人,依律當抵命,甩斧傷人是過失殺人,依律不致于死。”蕭由將墨跡吹干,微微一笑:“只要不死,新帝登基,必有大赦。”
那吏員恍然大悟,頓時明白,連連向蕭由拱手,捧著公文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