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邊新收了一個學徒,樊狗屠,你不去關撲賭博,來我這做甚?”
“今日關撲賺了錢,正好老娘總是念叨身后之事,我便來看看,上好的壽材,給我備上一口。”這大漢說起正事,聲音稍低了些:“老娘拉扯我長大不易,我雖是個沒好脾氣的,但總得讓她老人家對身后之事滿意!”
“你這狗屠,別的都不足道,唯有孝敬母親這一點,讓我高看一籌——既然是要替你老娘挑一口好的壽材,你看這一口行不行?”
平衷一邊拍著一口棺材,一邊吹噓起來,明明就是一口柳木的棺材,卻被他吹噓得勝過了金絲楠木。那位樊狗屠原本就有三分醉意,這聽得頭昏腦脹,直接拿出了一小枚金餅晃了晃:“我不管你那許多,按這個價錢,給我備上一口最好的,下午我便來取,若有半點不合我意,平三,你知道我樊令的拳頭有多大!”
說完之后,名為樊令的狗屠收好金餅,搖搖擺擺地離開了。平衷笑嘻嘻地送他出門,轉頭回來就呸的一下,小聲咒罵道:“就你樊令一個屠狗的,也知道什么棺材好什么棺材壞?若不是念在你還有點孝心的份上,我就給口薄皮的給你埋自己!”
罵過了樊令,看到趙和笑嘻嘻望著自己,平衷翻起眼又將趙和趕去干活。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怕了樊令的拳頭,他想來想去,從后院挑出了一口柏木壽材,與趙和一起將之抬了出來。
但到了傍晚,暮鼓都敲響了,說是要來拖走壽材的樊令仍然沒有來。平衷等得有些急,便吩咐趙和道:“樊令那個醉鬼沒準將事情忘了,你去催一催,讓他……”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頭有人亂叫:“平三,平三,你的棺材備好了沒有?”
平衷低低罵了一聲:“哪家不懂禮的狗東西,怎么和你家三爺說話的。”
罵完之后,他又換了臉色,帶著笑音:“誰啊,是誰要照顧我的生意?”
他笑著到了門口,臉色又是一變:“賈暢,你這雞兒是何意?趙和,拿棍棒來,拿門閂來,將這小賊兒給我打走!”
趙和到了門口,看到的是一個衣裳骯臟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頭上歪戴著小帽,懷里抱著一只禿毛雞,笑起來時門牙缺了一顆。
“平三,你敢動我一下,我大哥改日就去收拾你兒子!”抱雞少年得意洋洋,他朝趙和挑釁地抬了一下下巴:“甚至用不著等我大哥,樊狗屠馬上就要過來,他先剝了你們的皮當狗肉賣掉!”
“樊令自己人呢,說好了下午來得,這時還沒來?”平衷愣了愣道。
“他再博一戲便來,讓我來支會你一聲別急著打烊。”抱雞少年在棺材鋪前坐下,將懷里的雞放下,又對趙和道:“瞧,我這驃騎大將軍如何,在咱們豐裕里,它可是響當當的名雞了!”
“呸,你整日里斗雞,游手好閑,終有一天要死在街上,趙和,休要與這種人往來,你若敢與他往來,仔細你的皮!”
趙和連連點頭,卻是有趣地看著賈暢。一來是他從未與同齡人打過交道,二來也是因為這市井氣息讓他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活力。
在銅宮中,他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氣息。他覺得,自己也應當盡可能融入到這種氣息當中去。
賈暢專心逗著自己的“名雞”,過了好一會兒,拎著一掛肉的樊令大搖大擺走了來,將那掛肉扔給賈暢后捋起衣袖:“平三,我要的壽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