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先生們終究都故去了,他只有自己一個人……哪怕有蕭由這位師兄,可是他很清楚,師兄畢竟是隔著一層,對他不可能和那些老先生們對他一樣。
唯有在王道王夫子身上,趙和感覺到與老夫子們相似的地方。
他在亭中等了許久,終于看到一位仆役,忙過去問話,才知道今日國子監休沐,大多數老師學生都離開了,故此沒有什么人影。
聽說他要找俞龍,那位仆役倒是熱情,帶他到了俞龍住處,還替他叫門。
不一會兒,俞龍出現在趙和面前。
看到趙和過來,俞龍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然后將他讓進自己的屋中。
國子監里的環境雖好,但住宿條件也就那樣,俞龍這里也不例外。雖然被他收拾得很是干凈,可仍然少不得一些霉斑污痕,四壁隱隱都漏著風。
大冬天住在這里,也就是國子監諸生年輕,否則身子骨都受不了。
“我這是最北之處,正當風口,所以冬日里我這里最冷,你喝口熱湯,免得凍著。”俞龍親歷親為,替趙和端上一碗熱水,水中還被他放了不知是什么香料,帶著股淡淡的香味。
“俞大哥為何不換一間不那么透風的?”趙和問道。
“我特意挑的這間,阿和,我的志向,是三十五歲之時能夠隨大軍出塞,西涉流沙,北逐窮漠,揚我秦威,使胡戎不敢窺望陰山之南。”俞龍微微一笑:“但我又是江南之人,必須提前適應北方的寒氣,到時才不至于因為怕冷而中途放棄。”
趙和還是第一次聽人的志向,心中不免有些新奇:“俞大哥的志向是在塞外揚威,那陳橫之、戚王佐和李碩夫他們呢?”
“陳殤的志向是于萬里之外取邊功而復侯,戚虎則是督一軍鎮撫邊郡,而李果么,合我與陳殤之志,他希望能夠領一軍過杭愛山,破犬戎汗庭后還而封侯,這也是他們李家幾代人的夙愿。”
趙和有些理解,為何陳殤他們性格各不相同,愛好也彼此不一,但卻能夠成為摯交好友了。他們的志向其實都很相似,都是能夠以軍事才能建功立業。
“阿和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俞龍又問。
趙和一時茫然,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沒有什么志向……”
“人不要無志,立志當乘少壯。”俞龍說到這,自嘲地道:“自然,我對你說這話其實不太妥當,我未曾有過你這樣的經歷,若換作我是你,只怕遠不如你。”
趙和訝然揚眉。
俞龍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我所言皆是真心,阿和,你的事情,李果都對我說了,你身世之離奇,舉世少有,我也無法給你什么建議,不過……王夫子,還有蕭大夫,他們都是很有學問的人,你在銅宮之中身邊的那些老人,也都是很有學問的人,我想,他們對你說的東西里,已經有足夠多的建議了。”
趙和低頭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后昂頭展顏一笑:“是,多謝俞大哥。”
俞龍起身,緩緩走到了窗前,打開窗子,任北風吹動自己的頭發衣襟:“其實我心底也有一個困惑,原本是想說給陳殤他們聽的,不過既然你來了,說給你聽也一樣。”
趙和愣了下,俞龍在“咸陽四惡”中給他的感覺是最為沉穩也最有主見的一個,他怎么也會有困惑?
“李果昨夜來找我,我思前想后,于是今天利用休沐之機去見華祭酒……你還記得吧,咸陽令署時帶著諸位博士、教諭來的那位華祭酒。”
趙和當然記得,他低了一下頭:“原本該向華祭酒道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