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坦蕩,為何要對我隱瞞身份?”那女子道。
趙和回憶起那天所見的華宣,若只以在咸陽令署時的他來看,說他坦蕩倒不是謬贊。
“不知夫人如何稱呼?”趙和又問。
那女子眼中又是盈盈含淚:“我倒是希望能成為他的夫人,只不過我身負賤籍,便是與他為妾尚且不夠資格,何況是為夫人呢?”
趙和愣住了。
這女子談吐不俗,風姿綽約,怎么看都不象是出身賤籍者。
“呃……”一時之間,趙和不知該如何與這女子說話了。
“時至此時,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我家官人在國子監為祭酒多年,說到底,也是受我所累。”那女子道:“我終須要讓世人知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有情有義的男子!”
趙和沒有接口,只聽那女繼續說下去。
他們穿過小院,來到西側廊前,此時太陽自東方升起,剛剛至三竿高度,陽光正好照在他們身上,給他們帶來些許暖意。
那女子怔怔望了一下池水,然后道:“我叫紅綃,原本是禮仁坊紅衣巷倦倚樓的當家紅姑。”
趙和又是一愕。
所謂當家紅姑,其實是咸陽城中妓院中頭牌佳麗的別稱,這女子竟然是出身于那種風塵之地,只從她的外表和打扮來看,根本瞧不出來。
“但我也不是天生賤籍,先父名諱就不說了,十五年前……”
趙和猛然站了起來,嚇得紅綃一跳,然后趙和又緩緩坐回長廊下的長椅上:“抱歉,長椅有些涼……請繼續說下去。”
他當然不是因為長椅發涼而起身,而是為紅綃所說的“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家父任職咸陽,剛帶家眷來此,便卷入逆太子案,不幸遇難,全家抄沒,我以十四之齡,被投入官閭,身陷賤籍,自此做這倚門賣笑的勾當……后來官人來京,彼時他風華正貌,聲名遠揚,卻不受賞識,因此于禮仁坊中遇到我。他憐憫我遭遇,為我多方奔走,以至于時人都笑他重色而忘義。先父的案子實在太大,故此他遲遲無法為我脫籍,直到后來,才想了辦法,托了朝中某位大人物,將我放籍而出。他原想送我回吳郡,我想到回吳郡也是舉目無親,又感激他救我之情,自愿為婢,但這卻又讓他受了牽連,此后官職屢屢得不到升遷……”
趙和聽到的是一對不如意者相互在寒冬中取暖的故事。
無論華宣在別人面前是個什么樣的人,至少在這紅綃的面前,他是一棵遮天大樹,是冬日給她溫暖的驕陽,是這池撫慰她傷心事的清水。
她細細地說,趙和一直沒有催促她。
直到將華宣迫于無奈在此另辟別院安置于她的事情說完,紅綃長長舒了口氣,又向趙和行禮:“多謝公子,這些話在我心中憋郁甚久,今日能說與公子聽,也算是了我一番心事。”
趙和起身回禮:“我要向夫人請教事宜,在此傾聽理所當然,夫人不以我突然上門為冒昧,愿意說與我聽,我正求之不得。”
紅綃嘆息了一聲:“當初初遇官人時,他就如公子一般,謙遜多禮,善解人意……現在公子能否告訴我,我家官人是如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