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涼歪過頭:“董公,為何不說話呢?”
“直到如今,我依舊以為,你的計策,太過犯險。”董伯予哼了一聲:“我雖然助你,并不是因為我支持你,而是以大局為重。”
“我知道,我與董公可從來都不是什么知交好友,不過是恰好都覺得陛下英姿不凡,有意輔助陛下罷了。董公是先帝為陛下挑選的王師,而我則是自己投入陛下幕中的賓客,董公若是真與我成為摯友,陛下反而要不安了。”公孫涼哈哈一笑。
“公孫太寒,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究竟是何家弟子?”董伯予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我是何家弟子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不反對董公你所言,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若是能讓陛下成就一統,我對哪家學說成為官學根本沒有意見。”
董伯予也緊了緊衣裳,他從公孫涼毫無原則的回答中,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寒意。
此前他就覺得,公孫涼此人手段心術都太過詭獝,現在更是覺得,其人毫無底線。
但就是這樣毫無底線的人物,卻挑起大宗正嬴迨與御史大夫晁沖之發動政變,又在時局不對之時,立刻轉身華麗一擊,與其劃清界限。
不僅是嬴迨與晁沖之,政變那一晚上,其實丞相上官鴻與太尉李非的所有反應,也都在公孫涼的意料之中。
董伯予猶記得政變發生之前,公孫涼是如何說動天子的。
只要政變發生,無論勝者是哪一方,都意味著鉗制天子的五輔執政格局被破壞,天子將可以從敗者的遺產中分割到很大一部分,同時還可以獲得新的盟友。
事實證明,公孫涼說的都實現了。
“我并非與你爭寵,公孫太寒,天子原本手握大義之名,用不著這么急切,大將軍有廢立之心的事情,你可以糊弄天子,卻不能來糊弄我!”董伯予想到這,轉過臉,又盯著公孫涼:“你且給我記住,我會緊緊盯著你,不讓你將天子引入歧途!”
“放心,我也讀過兵家之書,以正合,以奇勝。我這是出奇制勝,可一而不可二。”公孫涼抬起頭又望了望天色:“接下來只需要穩扎穩打,董公,你應當能夠入朝堂居高位,到時你就成了主將,我呢,則在邊邊角角里……唔,天子怎么還沒有回來?”
他話題突然一轉,董伯予也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皇太后就算責罰天子,有丞相上官鴻在,也不會持續太久,這個時候,天子應當回長樂宮才對。
“遣人去問問。”董伯予道。
“我先出去一會兒。”公孫涼撩了一下眉,捋起衣擺,四平八穩地走到這間位小閣樓外的圍廊上。
他在外邊又仰首望了望天。
天色已經晚了下來,天空中有淡淡的云,不過透過這些云層,還是可以看到零星的星光在閃耀。
公孫涼看了一會兒星星,當他的目光移到帝垣時,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然后他二話不說,大步便走下樓梯。
他下了閣樓,卻聽到上面董伯予揚聲說道:“公孫太寒,你要去哪兒?”
公孫涼抬頭望了他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然后,公孫涼沒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腳步。
董伯予在閣樓之上,看著他的背影,思忖了很短的時間,然后臉色大變:“怎么還沒有消息,天子究竟在長信宮遇到何事,為何還沒有人來稟報!”
他轉過身,咯登咯登下樓,當他走到這間位于長樂宮一隅的閣樓正門時,迎面一個執金吾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董公,不好了!”那執金吾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驚惶地叫道:“他們……他們要廢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