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管氏家中,偏院庫房。
程慈看著眼前的糧倉,指著糧倉里一袋袋的糧食,緩緩問道:“這些是什么?”
管氏當今的家主管虎,他捋著須,笑瞇瞇地道:“九郎何必明知故問,這里一袋袋的都是糧食。”
“我想問一聲,這么多糧食從何而來?”程慈心中一陣煩躁。
他隱約覺得不對,這位管氏家主的態度太過平靜,平靜之中暗藏著陷阱。
“九郎啊,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我記得你一向是聰明之人,怎么偏生問出這般蠢的問題?”管虎倚老賣老:“糧食還能從哪來,自然是從田里收來,從市場上買來,從口中省來。”
他每說一句,便向程慈逼近一步,等說到“從口中省來”時,干脆就逼到了程慈面前,一張大口里噴出的臭氣,沖了程慈一臉。
“管氏向來不以田地著稱,哪里能收得這么多糧食?”程慈退了一步,冷冷盯著管虎道。
“我家不以田地著稱,誰說就不能有這么多糧食了?”管虎哈哈大笑:“若我家糧食不多,當初又怎么能幫助程老太公,讓分乳堂可以養活那么多苦命的女嬰?”
他這話說得程慈怒形于顏色。
當初程老太公欲撫養被遺棄的女嬰,首先便是向管氏求助,而時為管氏族長者,卻以“我管家錢糧,如何能助彼成名”為借口,對程老太公大加嘲笑,氣得老太公回來后發奮,以自家不多的資財開始行此善舉。
現在過了五十余年,管家家主都換了兩代,卻開始大顏不慚,自稱是他們資助了程老太公。
“我不與你作口舌之爭,你只需再告訴我一件事情,這些裝糧的口袋上,為何織有義字紋!”他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個口袋,沉聲向管虎問道。
管虎瞇起了眼睛。
“有義字文那又怎么樣?”
“齊郡義倉,所以糧食都必須以義字文糧袋分儲,每袋糧一百斤,上下不得差余一斤。”程慈厲聲道:“郡守朱公于《義倉策疏》中所言,這些糧食,出自義倉!”
管虎挑了挑大拇指:“九郎當了個小小法曹掾,見識可是大長了啊,竟然還知道這個,只不過九郎你忘了一事,義倉之糧,陳糧三年須得發賣,以免霉爛變質。來人,把賬本給九郎看看,讓他知道,我家的糧食是從何而來的!”
立刻有賬房從一大堆的賬簿中翻出一本,將之交到了程慈手中。
程慈接過來看,卻是兩年之前,定陶義倉發賣一批舊糧,以此收益再去轉儲新糧,而管氏家族,在這一次發賣中,從義倉里買了一千袋。
以每袋百斤來看,一千袋就是十萬斤糧。
“九郎啊,做事要小心謹慎一些,不要誤傷了好人。”管虎見程慈看著賬簿發呆,捻須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從程慈手中接回賬本,正要繼續說話,卻被人劈手將賬薄又奪了過去。
靡寶這個極其靈活的胖子,動作非常迅速,抓住賬簿嘩啦啦一翻,然后不屑地道:“假賬,這破玩意兒,在我家呆過半年的賬房就不會這么笨拙了,來人,替管大族長校檢一番,讓管大族長學學怎么做合格的賬目。管大族長莫要謝我,我老靡就是這么喜歡祝人為樂!”
管虎對著程慈,可謂占盡先機,但面對靡寶,則又是另一個態度了。他呵呵一笑,看著靡寶:“靡家主,咱們也是熟人,我管氏也是商家四族之一,雖然定陶管氏只是分支,可兩家畢竟還是有些……”
“別和我說這個,我與你不熟,我與管季倒是很熟,但那廝做生意總是坑我。”靡寶瞇著眼:“商家四族,向來就是在商言商,你若想要和我扯交情,不如直說能給我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