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審期之子審諤接到任恕與袁逸的同時,在歷城之外,清泉寺后方的蔓殊陀華花花圃,數名學子正在割取花乳。
“鳩摩什上師的這個藥方,還是挺管用的,我聽聞去年在與犬戎的戰事之中,許多受傷將士戰后處理傷口,都依賴于此,才不致痛死。”審期望著這一片花海,深有感觸地道:“物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只看人心,不在物性。”
在他身前,趙和微微一笑,點頭道:“百家之說也是如此。”
審期沉默了一會兒,向趙和拱手:“我明白。”
“若有一日,你能夠入掌稷下學宮,當初驅逐墨家的那些博士、教諭,你自可以報復,但其所屬學派,不宜盡數驅滅……”趙和又道。
審期愕然:“祭酒何出此言?”
“我原本就是天子與大將軍不信任朱融所以派來,祭酒這個祭務,不過是便于我調動學宮的力量制約郡守,如今新的郡守與山長既然來了,我這個祭酒明顯當不久啦。”趙和攤了攤手道:“接下來,若不出意外,我可能會回咸陽。”
哪怕知道這是必然之事,審期心中還是有些不舍。
他自然會不舍,趙和不僅實現了從其父到他兩代人的愿望,拔了他的兒子審諤,還在某種程度上將墨家推進了一步,開辟了墨家今后千年的前景道路。如今墨家在稷下學宮已經興盛起來,因為其研制各種農工器械的緣故,其根基深深扎入民間,比起以前僅僅是寄托于權貴勢力,可謂根基深厚得許多。
墨家、農家等形下學院的各派,不與儒、道去爭上層,而專攻于下層,不求聞達,只求生存延續,這個方向定下來之后,原本式微的各家,頓時煥發新生。這讓形上院的諸家極為羨慕,也紛紛效仿,就連原屬于顯學的道家,也開始放下身段,開始深耕于農工之中了。
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浮圖教的撤退,為道家等讓出了空間。
想到浮圖教,審期抬眼望向正立于蔓殊陀華花花圃中間的蓮玉生。
與一年前相比,蓮玉生依舊面容如玉,但是雙眉微鎖,仿佛有著揮不去的愁緒纏繞于其間。
他遠遠看到趙和,合掌行禮:“二師兄。”
哪怕鳩摩什事發身死,他對趙和的稱呼依然沒有改變。以往趙和還會否認,但在鳩摩什死后,他反而懶得否認了。
“蓮玉生,你已經下定決心了?”趙和沉聲道。
“是,我心中有大惑,大惑不解,不足以傳道,所以我準備要去天竺,我要到浮圖開悟之地去看看。”
趙和嘴唇微微抿了抿,目光輕輕閃動。
蓮玉生要離開大秦,帶領浮圖僧們去天竺。
趙和知道,他若是想要挽留,自然會有辦法,比如說,將寺產還給浮圖教,許其在齊郡的寺廟繼續。但鳩摩什所犯罪孽太大,他當時就下定決心,沒收所有廟產,嚴禁浮圖教在齊郡傳播,此時也不準備改變主意。
“除了去天竺,若有可能,我還要繼續向西,往天方、大食和西秦那邊去看看,師尊曾說到一個預言,在他寂滅之后,我也曾經夢到綠焰吞噬天地……我要去探究這預言是否虛妄。”蓮玉生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