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愛聽是你的事,愛不愛說就是老道我的事情了,若不是上回犬戎入寇沒有打好來,這些胡狗哪里會如此……現在你們有求于他啊!”
藍袍人啞然失笑,然后回頭看了那個泰然自若的男子一眼。
那男子恭敬地向他行禮:“夏世伯!”
藍袍人嘆了口氣,起身道:“不曾想在這里也偷不得閑,卞老道,今日就到此為止,改日得空再來尋你下棋了。”
“走可以,先認輸再說,不認輸老道絕不放你走!”老道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藍袍人將手中的兩枚棋子放在棋盤之上:“行了行了,我堂堂官人,難道還會不肯認輸?”
“越是官人,越好面子,越不肯認輸,而且官越大,越如此,若是你們肯認輸,北邊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老道人追在背后叫道。
藍袍人微笑不語只顧前行,那泰然自若的男子跟在他身后幾步,卻回頭望了一下老道人,然后低聲道:“大鴻臚,這老道人怎么會提起北邊的事情?”
藍袍人正是如今朝堂九卿之一,新任的大鴻臚夏琦。聽到男子這樣說,他搖了搖頭:“子遜,你莫要胡亂疑人了,如今咸陽城中,誰不知道北邊的事情?”
說到這,他臉色也有些難看。
大將軍雖然將犬戎逐出了大秦,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戰爭大秦不能說勝。雖然斬獲犬戎人超過五萬,可并未讓犬戎傷筋動骨,反而是燕趙數郡之地,都被犬戎人蹂躪破壞。此戰未能全勝,并非大將軍指揮不利,一來是戰之初咸陽屢次事變,導致大軍遲滯,二來是戰之中齊郡變亂,影響了全局。可是官員們知道這個理由,百姓們卻不理解,他們只知道當初烈武帝時打得犬戎人哭爹喊娘,如今卻讓犬戎人帶著大量擄獲的財富人口退出塞外,因此少不得在背地里暗罵執政諸公。
“朝堂諸公還是想繼續打下去嗎?”被稱為子遜的男子問道,不等夏琦回答,他又道:“卑賤小民能有何知,天下大事非他們所能置喙,大鴻臚當勸說天子與大將軍……”
夏琦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這位子遜這才訕訕住嘴。
“孫謝,我看過你的條陳,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推動和親,是也不是?”夏琦道。
這一次他沒有呼對方的字,而是直呼其名,就是比較嚴肅地談話了。
“是,如今非烈武帝時了,朝中既無良將,又缺精兵,戰之何益?反而是和親,舍一區區女子,便可令邊境安好數十載,北境十余郡可得二十年安寧。待二十年后,選拔良將,精練兵卒,再揮師北上,可盡全功……”
孫謝滔滔不絕地說著,夏琦面無表情地聽著。
能夠爬上九卿之位,雖然有部分原因是兩年前咸陽大動蕩中空出許多位子,但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夏琦自己的能力。他聽得出孫謝冠冕堂皇的話語中隱含的深意,孫謝計策的重點,始終是和親,至于所謂揮師北上,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否則他不會將北伐的時間,放在虛無飄渺的二十年后了。
他更知道,孫謝為何要提出和親。
“而且,前任大鴻臚常晏,不過是在天子即位時迎伴罷了,便因此功升為御史大夫——其人出身卑賤,威望不顯,何德何能,竊此高位!夏公,若不乘其立足未穩,取而代之,夏公何時才能成為輔臣?”孫謝見夏琦始終不出聲,心中按捺不住,干脆將一些不宜拿到臺面上講的話都說了出來。
“放肆!”夏琦眼睛一翻,斥了他一聲。
但也僅是斥了他一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