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育僧合掌侍立在趙和面前,看著趙和的目光里,既有敬服,也有畏懼。
因為從始至終都參與的緣故,所以他是親眼看到,趙和如何以言辭威服卑魯與呼何呂,在原本一體的二人中間挑出裂縫,再利用這裂縫逼迫二人同意了大秦的苛刻條件。
此時距離雙方初次談判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卑魯與呼何呂天天都來寺中拜訪趙和,而趙和只回兩個字“不見”。與此同時,沙海之南的細作也傳來消息,于闐向諸國派出使者——所謂諸國,就是所有與龜茲相接的西域邦國,唯獨沒有龜茲。這給卑魯與呼何呂二人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在此壓力之下,他們終于不敢再拖延,今日將國中親近犬戎的六大貴人盡數召入王宮之中議事,然后刀斧手出來砍掉。
可以說,如今龜茲國中,明面上傾向犬戎的人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至于私底下傾向犬戎的人……就連龜茲王與呼何呂二人都是首鼠兩端,遑論他人。
不僅如此,龜茲王還發布命令,釋放奴隸——不過他總算明白,直接釋放奴隸必然會讓自己的統治動搖,給秦人更大的可乘之機,因此他采用了贖買之策,即龜茲王室出錢,以一定價格從富室貴人手中將奴隸贖買出來,并賜之自由。
“使者一言而變一國策,當真是了不起……使者風采如此,想來那位趙都護更是何等的英杰人物!”迦育僧想到這里,忍不住贊嘆道。
趙和卻是搖頭:“還是給了這兩個狡猾之徒取巧的余地。”
他所說的取巧,是龜茲王卑魯雖然廢除了奴隸之制,給予奴隸自由,但是奴隸在獲得自由的同時,卻沒有任何財產,既無衣食,也無居所。這種情形之下,趙和只能默許龜茲王為代表的貴人們再與奴隸們簽訂契約,以低廉的價格雇傭其為己效力——說白了,奴隸們在名義上獲得自由的同時,卻已經一無所有,不得不再出賣自己以求謀生。不過這總好過此前,比起之前什么權力也沒有,終歸算是進步了。
而且趙和更重視的還是秦人。那些秦人奴隸他可不允許卑魯這般行事,卑魯與呼何呂也狡猾,他們知道這是趙和的底線,便將秦人奴隸交與趙和,并且答應趙和帶領這些秦人前去重筑輪臺城,筑城所費資財,還有來年桃花汛后春耕的種子、羊羔,龜茲全部提供。
正因為二人還算聰明,趙和默許了他們的偷機取巧。
趙和很清楚,自己能夠壓服龜茲,最重要的還是大秦的國力,特別是在于闐的西域都護府。言語的武器,永遠比不上武器的言語,戰場上不能獲勝,那么外交場上自然也就不會獲勝。
他的這些翻云覆雨的手段,仍然是來自于《羅織經》,只不過此時趙和細細推敲,發現這《羅織經》的秘法,本質上應當是源自于縱橫家。這么看來,江充的底子,應當還是出自于縱橫家。
“使者,人已經來齊了。”
迦育僧正要再與趙和說話時,外頭一個僧人進來稟報道。
趙和精神一振,不顧迦育僧,向著外邊走了過去。
此時在僧院之中,稀稀拉拉站著數十個人。
這些人都是面黃肌瘦,看上去頹唐骯臟,大多數人面色不安,只有少數目光東張西望,看著僧院中的布置。
當趙和出來時,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趙和身上。
趙和掃了眾人一眼,眉頭微微一皺:“就這些?”
“小寺院內擁擠,容不得許多人,大多數都在外頭街上。”迦育僧道。
趙和這才松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