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嘴巴動了一動,想要說話,但看到伯父蒼老的面上那些皺紋緊緊擠在了一起,他心中突然一跳,便沒有再說什么。
“你別只看著北州的地盤、人口,看不到北州如今的困境。英兒,我老了,支撐不了多少年了,若是回到咸陽,氣候適宜,或許還可以多活些歲數,但留在北州,也就兩三年的事情了。”
說到這里,郭昭緩緩睜開眼睛,緊緊盯著郭英。
郭英低聲道:“伯父身體還強健,能吃能動,還可上陣殺敵,不說長命百歲,總還有一二十年……”
“這種屁話就不要再說了,我的身體,我自己心中有數。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命長了,你父親,你叔父,還有你的那些兄弟們……北州能活到我這歲數的人,十中無一,我已經很知足。”郭昭一對白眉緊緊皺到了一處:“我不懼死,唯一擔憂的便是你和這北州。這是我畢生事業……”
“伯父放心,哪怕朝廷不支持,北州也自有生存之道。”郭英抬起眼,沉聲道:“這二十余年,北州沒有朝廷支持,不也活下來了?今后北州仍然能活下去,而且會越活越好!”
郭昭聽他這樣說,突然笑了起來,良久,他才止住笑聲,面上的笑容也盡數收住,死死盯著郭英,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依靠大宛么?”
郭英的神情愕然。
“你做的那些小把戲,怎么可能瞞得過我?”郭昭輕蔑地哼了一聲:“你所想者,不過是這幾年大宛勢力在蔥嶺一帶頗有增長,正是新興之國,便想投靠大宛,借大宛之力與犬戎抗衡……但是大宛又不是你爹你媽,憑什么要為你與犬戎對上?”
郭英得知自己一直打的小算盤竟然早就被伯父知曉,最初是有些慌張,但旋即他鎮定下來。聽到伯父如此質問,他沉聲應道:“自然是因為大宛不得不如此!”
“哦?”
“這十余年間,犬戎的主要力量不在西域,也不在蔥嶺,如此給了大宛復興之機。但大宛人很清楚,只要犬戎緩過神來,他們面對的就是滅頂之災,故此他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如今西域諸國盡皆弱小,蔥嶺以南諸國與大宛又頗多積怨,他們唯一可以選擇的盟友便是我們!犬戎若攻我們,大宛必定會來救,而犬戎若攻大宛,我們也可出兵襲其王帳!”
聽到郭英侃侃而談,郭昭面上初時沒有表情,但漸漸的變成了苦笑。
在郭英說完之后,他緩緩擺了擺手,有些疲憊地道:“你啊,太小瞧犬戎,太高看大宛……大宛算是什么狗屁東西,那點兒戰力,若是老秦軍,我只需要六千騎就可以滅了它,它能幫上什么忙?”
郭英面上發漲,不過卻還有些不服氣:“伯父,如今大宛兼并數國,有人口五百余萬,挾弓之士二十萬,雖然戰力比不得咱們北州,但距離北州近,我們互為犄角……”
郭昭不快地又擺手,打斷了郭英的話語,幽幽地道:“互為犄角?此次犬戎以石炮攻我,大宛何在?”
“這不還是沒有正式結盟么,若兩家結盟,大宛自然會遣兵來救……”
“天真!”郭昭猛然怒喝了一聲。
郭英嚇了一跳,當即訥訥不言。
郭昭冷冷瞥了他一眼,好一會兒之后,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你啊……大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指望血脈相同的大秦,卻去指望異族他國……這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不等郭英再說什么,他揮了揮手:“下去吧,下去吧!”
郭英有些狼狽地出了客堂,一出門,他的臉色又再度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