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充滿猶豫。
他對大秦的印象并不深刻,身為生長在北州的一代,他更熟悉的是北州附近的胡人。犬戎是死敵,自然不必說了,大宛、康居,還有蔥嶺以西的那些三五個城便自稱一國的小國,郭英與他們打交道的次數比與大秦打交道的次數要多得多。因此,在北州面臨窘迫之境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與蔥嶺以西最強大的國家大宛相聯合,而不是遠在數千里外的大秦。
但是伯父卻不贊成他的想法,若是伯父在,他自然可以據理力爭,甚至可以做一些小動作,但如今伯父去世了,反讓他猶豫起來。
“少都護,你在擔心什么,你在猶豫什么?這樣的大事情,如果不能立刻決斷,反復猶豫只能自取滅亡!”昧徹等了一會兒,看郭英仍然低頭深思,有些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你要坐失良機么?”
“我伯父……還是想歸秦。”郭英抬眼看著他:“我若答應你,就違背了他的遺愿……”
“所以你伯父死了!”昧徹聲音抬高了一點,然后迅速又壓低:“這不正好么,他反對你的建議,他死了……”
刷!
郭英猛然拔出腰間的劍,指在了昧徹咽喉之上,將昧徹的話堵了回去。
昧徹雖然沒有繼續出聲,但眼神里也沒有多少畏懼,只是死死盯著郭英。
“你覺得,是我殺死了我伯父?”郭英一字一句地道。
昧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郭英臉色越發蒼白:“你是不心里這樣想,因為伯父拒絕了我的建議,所以我……我就弒死了他?”
昧徹低聲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怎么想。少都護,你與我們大宛往來的事情,不少人知道,你伯父欲歸秦的事情,也不少人知道,你屢屢建議而被你伯父否決的事情,仍然有不少人知道……你若不能夠執掌權柄,不能夠控制局面,那些有野心的人,必然會利用這件事情。無論大都護是死于誰人之手,最后罪名必然會被扣在你的頭上,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危險么?”
郭英心中如同被雷殛了一般。
他猛然想起,在確定伯父死去之后,長史段實秀還有大將韓罡等人態度都有所變化。
他想到從昨夜起,北州的軍事調動,沒有任何人征求過他這位少君的意見,想到今日的喪事,段實秀對他幾乎是寸步不離,與其說是怕他因為悲傷失禮,倒不如說是在監視他的行動。
他們……除了懷疑趙和是刺客,也在懷疑他郭英是刺客!
此前他沒有細想,但現在被昧徹提醒,這些變化若背后隱有深意,那就太可怕了。
“大都護不在了,北州終究是需要一位新都護的,那位新都護為何不是你呢?”昧徹又說道。
那聲音里滿是誘惑,而郭英手中的劍,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他眼中先是驚駭,然后是混亂,再然后,則慢慢變得明亮起來。
他盯著昧徹,沉聲道:“你有什么建議,全都說出來,我……在此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