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只是小憩了一會兒,緩過神來之后,便來見放歸的俘虜們。
既然是要作戲,那自然要作全套,他并沒有通知段實秀,更不曾令人將這些放歸的俘虜集中到天寒地凍冷風凜冽的校場上,而是直接來到營房,按間入內查看。
此舉完全出乎這些放歸的俘虜們意料。
當初郭昭活著、他們未被俘之時,郭昭見他們都是在校場之上,只有偶爾才會入營房查看。彼時他們是要為北州血戰的勇士,郭昭如此施為,大伙覺得理所當然。但此刻,他們是戰敗被俘然后換回來的俘虜,在他們心底深處,都覺得這是奇恥大辱,哪怕回來之后受到諸多安撫,可在他們心中,仍然自覺低人一等。
因此哪怕在得知趙和會于安定營中見他們,他們也只覺得這是一次例行公事,無非用幾句虛言將他們安撫一下,卻不曾想,這邊才升起炭火,那邊趙和就已經來了。
隨他而來的有幾位管理安定營的軍官與小吏,他們來不及去通知段實秀,只能匆匆走在前頭為趙和引路。
將一間房舍的門推開,引路的軍官入內大喝:“起身,都起身,向大都護行禮!”
趙和眉頭微微一皺,擺手道:“不必如此,大家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一邊說,一邊跟入房舍之中。
房舍原本有些漏風,不過現在燃起了炭火,倒不是那么難以接受。趙和目光在周圍轉了轉,帶著歉意地道:“諸位兄弟叔伯,大伙都知曉如今北州情形,安定營有些簡陋,委屈大伙在此,實在抱歉。”
屋子里的諸人原本在軍官進來大喝之后,都是心神一凜,手忙腳亂地起身要行禮,但緊接著趙和便進來,面上帶著微笑,順口說話,聲音不急不徐,仿佛拉家常一般,眾人原本緊張的心頓時松了些。
他們開始悄悄打量這位大都護。
這幾日里他們對趙和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在北州面臨崩盤的險境之中,是這位大都護力挽狂瀾,扶大廈于將傾。他們也知道這位大都護來自咸陽,乃是朝廷時隔近三十年再次派往西域的使臣。但他們絕對未曾想到,趙和竟然會這么年輕。
甚至可以說,他們這些北州老兵中的絕大多數,年紀都比這位大都護要大。
哪怕趙和此時已經有意蓄須,讓自己顯得不是那么年輕,可是在這些人眼中,只留著兩撇八字須的趙和,還是顯得太過年輕了。
“還不與大都護見禮?”那個引路的軍官見眾人都愣住,限入了沉默之中,有些不滿地道。
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地對趙和行禮,參差不齊地道:“見過大都護。”
趙和笑著拱手回禮:“各位不必多禮,這幾日吃喝上可還滿意?天氣突然轉寒,都護府一時未能備齊冬衣,是我的過錯,各位還請暫且忍耐,段長史已經去想辦法了,兩三天內,給諸位發冬衣,然后再發放資餉,總讓大伙兒兜里有點錢,回家時可以為家里父母、妻兒和親人帶點東西……”
他并不與眾人談戰事,更不提這些人的俘虜身涯,所言者不離諸人的親族,言語中也絲毫沒有瞧不起眾人成為俘虜卻不曾自盡的意思。原本有些緊張的眾人,給他三言兩語之下,便有些放松,甚至有人覺得胸中溫暖,連屋外的寒意都不那么厲害了。
他與眾人寒喧了幾句,又問了各人的姓名、家里還有什么人物,當得知其中一人在參戰之前剛剛娶了妻子,當即調笑,讓他回去之后加倍努力,爭取早些能抱大胖兒子。
眾人聽他說起這帶著顏色的話兒,都笑了起來,那個被他調侃的被俘軍士,更是忘了此前的壓抑,起身昂然道:“大都護放心,小人回去之后,定然要盡快生個胖兒子,等他十五歲之后,便可以參軍為大都護和北州效力!”
趙和哈的一笑:“為我我北州效力自然是要的,但參軍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