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最難收拾,他很清楚這一點,哪怕他現在實際上控制住了咸陽城與京畿,甚至可以說已經控制住關中、正在接手整個中原,但他仍然沒有將此處人心盡數收納。
他希望能夠在不觸及原則與底線的情形下,盡可能獲取更多的支持,畢竟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要進行的事業,都需要真心實意的支持者,而不是陽奉陰違口是心非的潛伏者。
“臣咸陽令田珍有言。”他話聲落后不久,一個人出聲道。
田珍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神情肅然,手中還捧著一份書札。
“請咸陽令說之。”趙和道。
田珍的額頭鬢腳都有細密的汗水滲出。
他知道因為司馬奐的事情,他在趙和面前失了分,因此不得不第一個出來說話,希望盡可能挽回一些。
原本這件事情還不需要他親自出馬的,他們安排好的那位第一個發言的小官,此時正縮在人后一臉愕然。
“臣前日清點咸陽各庫之時,發現一物,乃是烈武帝四十年時有人所獻銅鼎。”
“臣諫議大夫魯彥有言!”就在田珍欲繼續往下說時,突然間一人排眾而出,厲聲喝道:“大都護今日所議者,乃朝廷要事,烈武帝四十年的舊事與今日何干?況且當年獻鼎之事,臣魯彥亦有耳聞,不過是小人偽造祥瑞以圖幸進,田珍以此舊事亂今日之正務,正是胡攪蠻纏遷延誤國之舉!”
此人聲音高亢,說話有如連珠一般,他開口之后,田珍其實還在說話,但卻被他的聲音壓住,以致于殿中所有人耳中聽到的就只有這位魯彥的話語。
魯彥說到這里之后,拱手向趙和一揖,然后怒視田珍,田珍為其言語壓制,一時間不知是不是繼續將未說完的話說出來。
見此情形,又一名官員走了出來。
“臣殿中侍御史周紹劾魯彥咆哮大殿,無人臣禮!”這人上前之后,也是向趙和拱手,然后說道。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官員出來,有為魯彥辯護的,也有跟著周紹彈劾魯彥的,只不過眾人說話之間,都有意無意,打斷了田珍的話語,令田珍張口數次,卻是未能出得一言。
趙和微微皺起眉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在這樣的官員出來足有十余位之后,他霍然驚覺。
無論是支持魯彥的,還是彈劾魯彥的,他們連番說來,足足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而且此時魯彥又開始自辯——此人中氣十足,說起話來甚有氣勢,并且每一句話都似乎言之有物,或引經據典,或舉例說明,總之單聽他說話,誰也不能認為他是在拖延敷衍。
但他,還有那些支持他和彈劾他的人,就是在拖延敷衍!
趙和召集這次朝會,對于朝堂之上尚存官員還是有個大致了解的,出來支持魯彥的和彈劾魯彥的,分屬朝堂之上的不同派別,他們絕不是一黨,但現在,這至少四五個不同派別,都達成了某種默契,那就是在趙和召開的第一次大朝會中,通過彼此糾纏來延誤正事,至少,讓趙和在今天做不成正事!
他們并不是胡攪蠻纏,他們說的都是正經事情,但是,他們這些人,就是有本領用一些次要的或者不重要的程序問題,來中斷決定性的決策。這樣做哪怕改變不了大局,卻至少可以讓趙和明白,哪怕趙和權傾天下,也休想在朝政之上乘心應手舉重若輕。
這既是表達他們的態度,也是向趙和示威!